听见他的话,摩诃将注意力从外甥身上转过来,摇摇头。
「就算圣母皇太后可以制衡戎帝一二,但她的战场毕竟局限於朝廷。翼王的功勋威望是打仗打出来的,他每战必身先士卒,又赏罚分明,深得士兵敬重,百姓喜Ai,连最难缠的支部首领随他出征後,也少有无怨言。」
这个备受律刹罗欣赏的天才,似乎也对律刹罗赞佩不已,哪怕见到老父听见自己的话後,上眼皮不停cH0U搐,也继续有话直说。
「蔡靱部的兵可不止是那点,北狼王少年时野心B0B0,拥兵自重,几乎将整片东北占为己有,还是各支部联合皇家,好不容易才打压下来。当年文宗帝病逝,烈宝驹太子失踪,若不是祖父和圣母皇太后妥协,蔡勒部怕是一早反了!据我的猜测,就连文宗帝当年抬举圣母皇太后,打压雪后??多少也是出於对北狼王的不安。」
「??」增格的脸sE蓦然间有些不自然,合拢唇,一言不发。
父辈间的恩怨情仇,错综复杂令人厌烦,一直听着他们对话的寒日丹朗忍到这里,终於不耐烦地打断。
「扯这些有的没的有甚麽意思?先说现在吧!杀Si皇上,太子博就是下任皇帝,外祖父,。这不是你最期望的事吗?」
张开嘴的增格来不及出声,摩诃已抢先说。「现在杀戎帝易如反掌,但必须同时致翼王於Si地,否则便是为太子博留下祸患。」
「他没有进谷,就是已经看穿你的计谋了。」寒日丹朗不以为然道。「我们已经为太子博做这麽多了,难道他就不能够自己应付哪怕一点点吗?」
如此不恭不敬的话出口,旁边的增格首先脸sE一沉。「大胆!胡说甚麽?」
「没胡说!若一个君主连一点责任也负不了,敢问何以为君?」寒日丹朗无视於外祖父的震怒,倔强地抿紧双唇反问。
对b父亲的震怒,摩诃毫不意外,神sE淡淡。
「我们都知道你一直不赞成,但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缩的余地。」
一直隔着氊子轻轻摩挲膝头的右手抬起,在半空挥动,示意两人冷静。
「如何没有?」寒日丹朗松开抱肩的双手,眼睛交互看着两个至亲。「皇上未Si,我们大可直接离开,退守支帖离儿原。」
「假装没有发生任何事?」增格怒极冷哼一声,翻掌,食指向下指。
「瞧见火头,瞧见那些Si人Si马,瞧见那两辆马车没有?你放过宗政京,宗政京能放过你吗?你怎麽如此天真?」
他压着花白的眉头看着年轻的外孙,洋溢着失望的皱纹一道又一道,深刻如刀。
而寒日丹朗同样皱眉,与年老的外祖父对视。「宗政京或许不会,但他弟弟会。外祖父不是最信小舅舅吗?按小舅舅之意,翼王的心不仅在帝位,在更宏远伟大之处,他想要团结,想要万众一心,只要皇上最後平安,他未必会追究这件事,只要我们在支帖离儿原安分守己??」
言犹未尽,摩诃忽然道。「你今日b平日多话。」
寒日丹朗说。「我只是不想??」
话未说完,又被摩诃打断。「我们中间有翼王的内J。」
语出突然,似乎连增格也被儿子的话惊着了,喉咙猛然搔痒,背脊震颤半晌,终於压抑不住咳嗽起来。
怔忡的寒日丹朗骤地清醒。「或者是有一个失败的谋士吧!」
两人对视无语,增格用掌心压着唇,痛苦闷咳,压抑的气氛持续良久,直至寒日丹朗毫无先兆开步就走。
增格连忙喝止。「你去哪里?」
「去你们见不到的地方。」寒日丹朗停下来,歪一歪头。
「倘或外祖父也认为我是J细,要把我留下来?」
在他状似开玩笑的语气里,十数步外的两方亲兵都已经按捺不住紧张的神sE,纷纷将手放在兵器上面,紧张的气氛一点一点向外弥漫,百步外埋伏的士兵也开始抬头向这边张望,脸上神sE迷惘不安。
增格以拳头虚掩嘴唇,久久没有作声,目光自Y影中上下扫视外孙。
若在此时强留寒日丹朗,人心必然大乱,那麽外面的虎卫便有机可乘。
一方在权衡轻重,另一方也在试探底线。
寒日丹朗抬起脚跟,向後倒退一步。
「既然如此,孙儿就不留下来碍外祖父的眼了。」
他恭敬地欠身,扶着刀柄的右手举起,指尖在虚空画出一个大圆形,有意无意间提高声线。
「摩诃!我想的是下策,你想的更是下下策,瞧吧!瞧瞧大家的表情!」
半空中的圆,将百步外的将士通通圈进去,他的脚步抬起,众将身子微微打颤,眼里尽是惶恐不安。
清凉的秋风也吹不走圆圈中的恹闷,汗水如雨,或坐或伏的将士肩贴着肩聚在一起,却悄无丁点声息,弑君逆反的压力像是千斤重的砖墙将藏着几千人的地方压成脆弱的薄片,不知道何时便会随着窒息的气氛崩溃离折。
剧烈的痛痒再次涌上喉头,增格深x1口气,低声吩咐亲兵头子。「跟着他,若有异动,无需顾忌,立刻拿下。」
一队亲兵悄然跟上寒日丹朗的脚步,留下他与摩诃。
「他??到底??」
「说不定,也可能是兀都、晓度、晓休,甚至是军中某参将,某百夫长,毕竟自龙卫军一分为十,早就江河日下,分崩离折,与如日中天的翼王相b,谁都懂得选择。」摩诃回答他的提问,并示意童子把自己推到山边,目光穿过升起的烟火直S谷底。
那里戎帝的御车正安静地停泊在乱石与Si屍中间,车窗关紧,除了四周偶然发出爆响的火头,一切平静如Si。
增格没有看向下方。他举起双手,看着自己乾燥皱起的手掌心。
「说得好,我的时代早已过去??」
摩诃犹疑半晌,还是把心底的话说出来。
「阿父,我们可以退。接下来,我国要攻打陈隋,要迁都,你与宗室本来就有情份,只要一口咬定无辜,翼王说不定愿意放过我们,甚至有可能阻着皇上找我们麻烦,只要你肯??」
「交出兵权,反咬太子。」
增格把儿子没说出口的话接下去,摩诃倏然沉默。
「是我连累了你,也连累了寒日丹朗,你们今日都要陪着我这个老头子葬身此地。」增格疲倦地道,闭目再睁後,眼神卒然锐利。
「即使如此,我不能辜负圣母皇太后的知遇之恩,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孙儿一步一步走向绝路!」
彷佛早知如此,摩诃平静地垂下眼。
「寒日丹朗至少有一句话是实话。一个半时辰,最多熬到h昏,若虎卫军还未有任何动静,将士的心境便会崩溃??」
截住儿子的话,增格似是毫不在意。「他们能跟着我几十年,抛头颅,洒热血,已经是我的福气。」
「最晚h昏,若虎卫军还是不进来??」摩诃向前俯身,眼底的无情若凛冬山洞里的冰锥,准备刺穿车顶,直cHagUi缩车内的戎帝。
「先杀戎帝!再出谷追杀宗政律刹罗!」
放弃以逸待劳的优势,在步兵在平原追击大戎最JiNg良的骑兵,而指挥骑兵的更是名扬天下的主帅,算起来胜算不会超过两成。
增格沉默後,张开嘴,脸庞转眼间好像又老了十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