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红尘梦醒，不该是自己的，终究把握不住??凤别於腹中喃喃自语。

环顾大殿，戎帝已乘上肩辇离殿，尊兄王不辞而别，而在他的左前方，太子博刚刚走到律刹罗跟前。

「皇叔，敬博今日不醒酒力，言语多有冒犯，请皇叔见谅。」

他折腰弓身，露出弯曲的背梁。

「我反而觉得你今日??很好。」

律刹罗也弯身凑前，手掌搭在他彷佛一直颤抖的肩膀上。

「莫道少年不勇气，银鞍白马走千里，弯弓搭箭S日低，踏云争与天b高！敬博，这才是我们宗政一族的本sE，b一味隐忍顺眼多了。」

他的嗓子轻细，侧身，挡去众多觊觎的目光，所言所语，除了彼此外，就只有立在太子博一侧的增格把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以手掩唇，细细咳嗽，道。「翼王不但人长大了，连本事也长了不少，记得当年你从南楚逃走回来，与兄姊膝跪於丹陛之下，抱在一起瑟缩发抖，连话也话也说不清楚，还是圣母皇太后心慈，当场便赏你们??」

「一碗热J汤。」律刹罗不待他说完，把话接下去。「回想起来只记得美如甘露，暖入心扉呢，这些年怎麽也找不回来的味道，想必就是汤中的希望。可惜，可惜！可惜??」

接连三个「可惜」，可惜甚麽，却谁也不敢直接问。

特别是增格，他很清楚，聂般若当年在见过这三兄弟後，是准备把他们砍头的。

自己「可惜」够後，律刹罗修长剑眉轻舒，迳自把话接下去。「可惜圣母皇太后已经回归长生天的怀抱，否则??我也想为她送上一碗热汤，暖一暖她的心窝。」

语气和话都很是寻常，但在知道两人关系的人耳中，便成了别有用意的话。

饶是老练如增格也顷刻sE变，怒喝。「翼王——」

律刹罗见增格怒目而视，非但不畏，反而挑衅地抬起眉角。

「军侯威风不逊当年呢」口吐称赞，眼角却飞斜越过他的头顶，扬起下巴，神态傲慢。「这次见面，军侯一直低调，我还以为你真的年纪大了，心累了。」

增格嘿嘿冷笑。「口舌招摇，翼王今日莫不是真疯魔??」眼看就要展开唇枪舌战，太子博立刻把手搭上他的手臂，五指用力一捏。

「军侯，皇叔是感念圣母皇太后的慈恩。四年前皇祖母仙去，朝堂上对治丧的规仪多有异议，是皇叔主动站在尊兄王和宗室这一边，力主为皇祖母风光大葬。」

面对太子博的讨好称赞，律刹罗恍若未闻，目光游移於四方彷佛在寻找甚麽。

扶住老军侯的手臂，太子博直起身子，动作很慢很慢，慢得像再也直不起腰身的老人家。

「皇叔，冠军侯确实老了，只想守住往日的荣耀，将爵位和富贵留给子孙，而敬博与你，更似萤火与月亮，川流与大江??无法相b。」

当他说完後，正好挺直身子，正面迎视律刹罗，语气中仅有的不平已荡然无存，平凡的脸孔上所有情绪都被超乎年龄的冷静所淹没。

「敬博还是如此少年老成，可真叫人C心。」律刹罗叹气，脸上再次出现那种不应该有的神情——欣赏。

「既然敬博这样说，这次出兵陈隋，军侯还是别去了，年纪大就得保重身T。既然军侯不出征，龙尉军我也不好意思调动，还是照之前的安排调防各地吧。寒日丹朗少年英雄，本该随军??罢了！年轻人，日後多的是机会，暂且就让儿孙陪着你老人家尽孝心吧！都别C劳了！」

欣赏归欣赏，他依旧以三言两语，漫不经心间便把太子博山麾下龙卫军出战立功之途断绝，侍立於外祖父身侧的寒日丹朗，甚至几个装作不经意伫足附近的龙卫骑都尉纵早有预料，一时间亦是不受控地变了颜sE。

而律刹罗终於找到站在右方丈半外的凤别，对他g一g手指头。

凤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指尖上方的空气，掉头就走。

「小凤儿。」聂怀谷冷不防从旁窜出来，叫住他。

「七表哥。」凤别应了一句，绕过他快步走开。

聂怀谷若无其事地追上来，一路喋喋不休。。「这不快到春节吗？我爹在中京事忙，伯父在东丹又走不开，正想着要怎样为大家庆祝，团年饭可以等大家迁到中京後，但礼不能少。我父亲已经在中京为你准备好一队百人府兵，还有近郊外一个铁矿场。」

「不必了，都是亲人，何必送这麽重的礼？」眼角斜睨过不远处的聂观音和聂怀空，凤别再次加快脚步。

长袖善舞的聂怀谷全然无视凤别与他拉开距离的意思，继续追赶。「若不喜欢矿场，那不如要郊外的别院，後山有百丈瀑布??」

「只怕太吵了。」凤别摆脱不了他，看准目标，一个转身穿过捧着托盘经过的g0ngnV，直接停在律刹罗背後。

此时此刻，哪怕是茹毛饮血的狼，也b披着羊皮在背後咬你一口的豺狗好多了。

聂怀谷哪里想到他绕了几圈，竟会绕到律刹罗跟前，吓得刹住脚步。

「翼王。」

律刹罗眼角一掠凤别，瞬间脸上掠过的月表情似乎有些小高兴，但转头扫过聂怀谷时，又变成冷淡。

「来日方长，聂七郎不必急在一时。」

当着他面前，聂怀谷不敢再放肆，急忙端整容sE後退半步。「翼王教训得是，是怀谷太着急了。」

「解释可迟，锦上添花不能迟。」乔宕大步上前，毫不忌讳在场的聂怀谷，直接了当道。「中尉，我格尔沁部送你一千副簇新的铠甲，还有五百套羊裘冬衣。」

甚麽锦上添花？凤别抿起唇角不说话，半敛眉，似是细浪微波，晓风残角，梨花一枝春带雨，戚然不欢亦动人。

律刹罗深不见底的眼睛在他身上停驻良久，久得旁人都发觉到异样，他才悠悠道。「无功不受禄，况且格尔沁首领的礼也太厚了。」

「不厚，一点也不厚！翼王莫不是嫌少？这样好了??」乔宕正要再添些，忽然，和因从他背後探出头来。「爹，人家不如意你送礼，叫雪中送炭才对！中尉今天已经被耍弄够了！你就别再添一脚！」

不愧是上京小霸王，两句话有意无意间，既截住父亲的话，又隐晦地指出律刹罗和聂氏的不是。

旁人是一石二鸟，他是一开口就把三边人都得罪了。无论聂怀谷还是律刹罗脸上皆不见异样，唯独乔宕立刻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怒瞪儿子。

「笨蛋！你懂甚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听过没有？」

和因大咧咧道。「抛甚麽书包？老生常谈谁不知？小心我告诉娘亲你骂我傻！」

「你！无法无天！」

和因呸的一声。「老子的娘就是你的天！你胆敢说不是？」

「孽子！」乔宕气得头顶冒烟，举起手几次，看样子很想拍到儿子头上。

经和恩这一闹，非但将堆积在凤别心中的尴尬不安吹散大半，也叫律刹罗充满兴味地看着这两父子。

「格尔泌首领，还是放下手吧！姑母已经往这边看过几次了。」他唇角含笑，隐晦地用手指指一指乔宕背後。

乔宕顾忌着背後的妻子，狠狠地瞪一眼儿子後终於收起拳头，尴尬道。「乔宕畏妻如虎，叫翼王见笑。」

律刹罗说。「父慈子孝，夫妻情深，格尔沁首领的福气羡煞旁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