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两人下了晚自习回家,刚走到别墅大门口,就看见管家在那里候着了。
这有点反常,通常他都是站在屋檐下的。
两人的说笑声顿时就止住了,施安湳走上前:“怎么了?”
“太太回来了。”管家回道。
施安湳静默了片刻,对周炳文说;“今晚你先回去吧。”
刚刚还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冰冷,周炳文想问他,却又不知道问什么,只能担心的看着他。
施安湳语气稍缓:“回去吧,明天早上见。”
“嗯,好。”周炳文抓紧背包的带子,最终只能说:“那我先回去了,做完作业给你发信息。”
“嗯。”施安湳挥挥手。
周炳文看了他一眼,就转身回家了。
施安湳和管家一起进了屋子里,少有的,客厅中多出了一个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女人。
她烫着一头大波浪,懒散的披着,左手里夹着烟,右手拿着手机在回信息。她半靠在沙发上,姿态慵懒。
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朝门口望去:“哦,回来了。”
施安湳将手里的东西扔到桌子上,径自倒了一杯水喝,等着她说话。他深知她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有找他有事的时候才会回这个空荡荡的别墅,不然决计记不起他这个可有可无的儿子。
母子俩长着一张相似度至少有7分的脸,关系却不怎么好。
阮惜情对儿子的无视并不生气,她趴在沙发靠背上,语气轻缓的说:“听说你惹老爷子生气了?”
施安湳不置可否。
阮惜情将近40,可岁月并没舍得在这张美丽的脸庞上留下任何痕迹,所以她向来生活得嚣张自在。只是再好日子也难免生出些不快来,她的儿子总是过于不听话。
“老爷子似乎不喜欢你和唐家那个新来的孩子一起玩。”
施安湳放下水杯,目色冰冷。
阮惜情知道他在听,继续说:“听说你和米家那个小姑娘闹了个不愉快。”
施安湳等得没什么耐心了:“说重点。”
“那个女孩是谁?”
“与你无关。”
“哦,穿的还是我的裙子。”
“那又如何?”
“她来过这里,照片里的背景是你的房间。我问过管家和保姆了,没有女孩子来过家里。”
施安湳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阮惜情说:“我仿佛无意中知道了你的小秘密。”
施安湳手捏紧水杯,眼中冷意能结一层霜。
阮惜情说罢就不再言语,自顾自的玩起手机来。
整个别墅寂静无声,连管家和保姆都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过了许久,施安湳才开口:“你说吧,我答应你。”
阮惜情惊疑,很是认真的将他打量了一遍:“你承认了?”
施安湳沉默。
阮惜情还是不相信的问他:“他值得你这么做?”
“我说了,与你无关。”
阮惜情哼笑一声:“你都不觉得好笑吗?你才几岁?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玩玩就可以了,你该好好想想你的身份,想想你的未来。”
“所以你至今都只是被人喜欢,不被人爱。”
阮惜情一声怒吼:“施安湳!你每次都非要这样吗?”
施安湳面色冷静,并不为之所动。
阮惜情咬着自己刚做的指甲:“我好歹是你妈妈,你就不能用好点的语气和我说话?”
施安湳嘲讽笑道:“难为你还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层身份。”
阮惜情别开脸,默然了片刻后,说:“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希望你好的,如果你就此放手,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有事就说,不然我就上去了。”
阮惜情从沙发上站起来,她高挑的身材完整的呈现出来,像一朵娇艳盛开的花,极具侵略性:“好!既然你这么固执,我也不客气,我想要南边你二叔新开公司的股份,百分之十。”她的丈夫再不会满足她贪得无厌的要求,她只能来求自己的儿子。
“我刚和施翰英闹翻。”
“那就是你的事了。”
施安湳不再言语,朝楼上走去。
阮惜情站在原地看着他越发挺拔的背影,恍惚中想起他小时候牙牙学语,蹒跚习步的乖巧样子,一年一年,在施家这个精神病一样的家族里,她终于熬不动了,她与的丈夫儿子渐行渐远,看他从孩童长成少年,从青涩到成熟,再也无法触碰。
在施安湳的身影即将消失在二楼拐角处的时候,阮惜情不禁出声叫住他:“湳湳。”
施安湳驻足,却并没有转身。
阮惜情说:“你的脾气该改改,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施安湳抬步向前走,颀长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二楼昏暗的走廊里。
阮惜情转身,毫无留恋的走进了茫茫夜色中。
……
周炳文回家后,再一次自己一个人做作业,和前两晚一样,做着做着始终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很清楚,少的是身边熟悉了的人,少的是那个人身上淡淡的气息,还有他的指导。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听管家说他妈妈回来了,他和他妈妈关系不好吗?他的表情一点都不开心。
到底是为什么他妈妈会突然出现呢?
是单纯的回来看看他,还是因为最近米馨的事情影响到两家关系了?
这么漫无边际的想着,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草稿纸上全都是画得乱七八糟的线条。
“哎……”周炳文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界面,手指停在输入框上,撤回又点开,反复几次。
好在今天的作业并不多,拖拖拉拉做完,他履行着分别时的承诺,做完作业给他发信息。
“我作业都做完了,你呢?”
一直没有新消息进入。
“你睡了吗?”
还是没有回复。
周炳文只好放下手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收拾了衣服去浴室。
男孩子洗澡很快,十分钟后他一边扣着睡衣一边往床边走的时候,突然看到床边坐着个人,差点没被吓死。
施安湳朝他招手:“过来。”
周炳文还惊魂未定的站在原地,扣衣服的手差点没把扣子给扯掉:“你你怎么来了?”
“想来就来了,你不欢迎?”
“不是……”周炳文长吁一口气:“就是你好歹先打个电话之类的,对了,我给你发短信你都没回。”
“我回了,但是你没回,所以我过来了。”
“不是吧,你什么时候回的?”周炳文赶紧去拿起手机看,果然在他刚放下手机没多久,对方就发来消息了:“那你可以再等一下啊,怎么就直接过来了,这么晚了多麻烦。”
“我并不嫌麻烦。”
周炳文见他情绪有些不对,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施安湳并没有作答,只是望着窗外疏斜的树枝陷入了沉默。
周炳文坐到他身旁,说:“你今晚心情似乎特别低落。”
“是有点。”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能说给我听听吗,也许说出来就好。”
施安湳笑笑:“你知道吗,你性格特别好。”
周炳文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好吗?我妈妈也曾经说过我性格好,但太软了,这样不好,很容易吃亏。”
“不是。”
“什么?”
“你并不知道你这种好对某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周炳文不解的看着他。
施安湳捻了捻他头顶翘起的呆毛,被呆毛的主人一掌拍开了,他收回手说:“单纯善良,为他人着想,甚至愿意牺牲自己来满足别人的要求,愿意妥协,愿意将就,愿意退让。”
周炳文哭笑不得:“你越说我越觉得自己好弱啊,就像个软趴趴没脾气的人。”
施安湳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说:“我喜欢被你将就的感觉。”
“那我以后再多将就你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