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一壶酒走了,今日得了个好故事,足够他高兴许久。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也有不少人到茶馆来避雨。
有两人走到他们隔壁那桌坐下,一边拍身上的雨珠,一边聊天。
“真是吓人,这么一条小巷,十来个人围着一个女子,最后硬生生将她带走了。”
“这光天化日的,竟然真的有人敢做这种事,我报官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
“你想带什么回苏州?”
路之遥靠近李弱水,窗外吹进的风带着湿气,让他的眼睫看起来湿润了不少。
“嗯?”李弱水从思绪中抽出来:“我还没问过,你在苏州长到几岁?感觉你苏州话说得挺好。”
“长到八岁,但我师父也是苏州人。”
路之遥扬起眉,唇畔带着的笑意驱散了大雨的寒凉,让这场雨看起来也柔和许多。
“你听得懂我说的话?”
李弱水可疑地停顿半秒,随后道:“懂那么一两句话吧,主要是常听你说。”
有些词语重复久了,配上肢体语言,就莫名懂了。
他又慢慢坐过来,似乎是控制不住一般与她十指相扣,说话的声线也柔了很多。
“要入夏了,苏州恰好是风景最为秀美的时候,碧水柳堤,青瓦白墙,又有濛濛细雨和油纸伞……”
李弱水按住了他的嘴:“这些词你和谁学的?”
“以前做任务的时候,在桥上听到别人说的。”
他将李弱水的手按在颊边,眉眼温和,一点看不出以往疯批的样子。
“苏州很好,那里气候适宜,人杰地灵,仇杀的任务也很多,我们会生活得很幸福的。”
李弱水:???
这是不是有点矛盾?
“等到明日,我去清除一些障碍后,我们便能无忧地回到苏州了。”
他似乎真的对这样的生活很向往,甚至已经在满面笑容地思考一些乱七八糟的了。
“你不愿意被我绑着,那蚕丝扣就用在我身上如何?”
他唇畔的笑和煦无比,似乎光是想想就已经让他快乐起来了。
“系在我手腕或是脖颈,随你喜欢,只要你永远牵着就好,好么?”
……
说实话,她想象到的画面一定比他想的要香艳很多,她甚至已经可耻地心动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有些旖旎,再加上这对话,吸引了不少其他客人的视线。
李弱水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她选择转移话题。
“现在雨小了不少,要不要回家?”
她只是想趁空气清新的时候走一走,但这人显然已经是想到了奇怪的地方。
他弯起唇,很是高兴地点了点头。
不,她真的只是想走一走。
茶馆里有伞卖,不过在这个时节卖得比平常贵许多,少有人买。
李弱水和路之遥买了一把,二人打算就这么走回去。
路之遥看不见,没法确认她有没有淋到雨,只好由李弱水拉住他的手臂来调整位置。
大概是和喜欢的人一起走,这寒凉的风变得舒畅清爽,哗啦个不停的雨也有了滴答的旋律。
街上没什么人,他们二人的衣角也开始溅上雨水,路之遥的没什么,李弱水的却像是将裙角重新染色了一般。
她看着那泅湿变深的颜色,小心地看了路之遥一眼,舔舔唇。
“路之遥,你有想过看见这个世界的一天吗?”
路之遥低声轻笑:“我是天盲,生来就看不见的。”
他走路的步伐看似稳定,但他的方向实则都由李弱水来掌握着。
靴底踏上浅浅的水洼,发出“踢踏”一声,将里面的影子踩碎。
“……我看不见,你是不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李弱水疑惑地看向他,随后赶紧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急切。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很难受。”
云卷云舒、朝霞碧水的绮丽,或是人来人往、鲜活生动的神情,他通通看不见。
盲人并不是只能看见黑色这么简单。
李弱水左手扶着他的手臂,右手抬起遮住了右眼。
一只眼看得见,一只眼看不见,此时看不见的那只眼才无限接近于他的世界。
路之遥根本连黑色都看不见。
和她一起睡之前,他浅眠,几乎只要一点响动就能叫醒他。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并不是浅眠,而是根本就没怎么睡好,他近日来也喜欢抱着她赖床的。
他的梦里没有奇幻的剧情,只有奇怪的声音和无止境的虚无。
而她只是这样遮住眼睛尝试一会儿便受不了了,他却是就这样了二十年。
她放下手,不自觉地攥紧裙子,裙角染了水,被她微微提起来一些,露出玉白的脚腕和其上的银铃。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帮你恢复视力呢?你想不想要?”
路之遥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微微低头一笑,柔顺的发丝落下些许,半遮住了他温和的侧脸。
“难不成你真的是神仙么?不仅能做那些梦,还能帮我治眼睛。”
李弱水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
“我说真的,你若是愿意,我就做。”
她有系统礼包,若是之前,她一定会用来见家人一面,或是给他们报平安,但现在她承认,她只想帮他。
路之遥同样停了下来,随后他俯下身,与她相隔一指的距离。
那微微睁开的眼眸里像是蒙了一层轻纱,淡淡的白,又如同月光氤氲的光辉。
“……若是以前,我自是不愿的,我不想看到的东西太多,他们都肮脏极了。但现在,我想看你。”
多少次深夜里的描摹,多少次的靠近,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渴望看到李弱水了。
哪怕只是一瞬,那也会成为他记忆里的永恒。
“好。”
李弱水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睛,随后轻轻吻了上去。
这眼睛犹如璞玉,她想要将它打磨出来。
她想要自己真正进入他的眼睛,而不是只停留在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