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虚无(2 / 2)

男子大叫一声,疯狂跑起来,突然撞到一面墙,眼冒金星,只能换个方向,但他就是鬼打墙了,根本找不到路!

他吓得大叫:“我爹的事关我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他断绝关系好不好,你别杀我!”

做到这里,千凝就收手了。

千凝一笑:“接下来马家之事,就由他们内部解决去吧。”

菜菜:“诛心啊。”

既然事情都已解决完毕,想到山上的木头病美人,千凝加快步伐。

为了这件事,她两三天没回去。

不过,她相信嵇无靖的自理能力,不至于饿死。

翻过这一小片山头,远远望去,木屋里点着如豆灯火。

千凝本以为,嵇无靖是在屋子里,待走近瞧,才看到,男子身影高大,坐在石头上,在用树枝写字。

千玖被他用被子抱起来,背在后背,睡得正香,屋内光影微弱投射出来,他那背影,莫名的有点落寞。

听闻声响,他立刻抬起头。

一瞬间,千凝呆住,嵇无靖的眼下,有着两个乌青,下颌也有胡渣子,给那张俊美的脸蛋上,添一层重重的颓废。

他手边,还放了好几个草环。

他嘴唇轻动,声音十分沙哑,道:“你回来了。”

千凝震惊,问:“十三,你几天没睡了?”

嵇无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状态不对,他眼皮耷拉着,思考了一下,认真地回:“三天。”

从千凝走的那天开始,他就没闭眼过。

千凝的心,忽然被蛰了一下。

她哭笑不得,把他拉起来:“你是不是傻!你还真是傻,为什么不睡!”

嵇无靖说:“你没回来。”

千凝:“我没回来,你也别这般熬着呀,该休息还是休息,懂吗,休息!”

休息,这事她强调过太多遍。

她说:“要不这样吧,我再不回来,你就下山去找我,逢人就问,打熊的夫人在哪里,就行,记住了吗?”

几日没睡,嵇无靖的大脑有些迟钝,过了会儿,才僵硬地点点头。

他记住了。

千凝心内,五味纷陈。

她一直觉得,要让木头开花,难上加难,所以做的很多事,都是微小的,她想花两年,慢慢来,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给她的回应越来越多。

有点超乎预期。

忽的,嵇无靖闭上眼睛,倾身低头,靠在她肩膀上,发出均匀的呼吸。

千凝连忙拍拍他脸颊:“醒醒,吃解药!”

差点把这事忘了。

嵇无靖强忍着困意,他睁开眼。

千凝把一颗药推进他嘴中,他咽下去时,千凝再把他扯回屋子。

屋子锃亮,没有一丝灰尘,一看就是他专门擦洗过的,待他躺到床上,忽的,他一只手抓住千凝的衣角。

他指尖发白,像是无助的小孩,抓住唯一的倚靠。

千凝拉了个圆墩子坐下,轻声哄:“我不走,等你睡。”

嵇无靖睁开眼,面朝着她的方向,即使看不见,好像也在确定她在不在。

她抬起手,阖上他的眼睛。

突然,她又说了一句:“十三。”

掌心的眼睫,动了动,预示嵇无靖还没闭眼,千凝说:“你知道吗,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知道他不会在乎所谓“目的”,千凝又说:“你要保持你心里一线清明。”

嵇无靖又眨了一下眼睛,她的手指微暖,似乎也在传递她说话的温度。

“……你是我第一个这么忠告的人。”

短短几句话,嵇无靖听不懂。

他只知道,第一天,她没回来时,他重复做着几件事,练字、扎草环、打扫、照看千玖。

第二天,她没回来时,他依然是这么做的。

第三天,如是。

没有她的声音,没有她的气息,似乎连木屋,都是他幻想出来。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每一刻都被拉得很长,心里好像有什么,在左右拉扯,来回反复,些许的风吹草动,便让他抬起头,茫然搜寻。

所有的不安定,直到真的听到她的声音。

心口有什么落地。

一旦松懈下来,睡意立刻侵蚀他的脑袋。

吃上解药时,他心里明白,这么久,她是去给他找解药。

他用混沌的大脑,迟钝地想,他不需要解药的,比起乍然的虚无,那点痛,其实不算什么。

他终于睡熟。

除夕时,久丰县最有名的,就是花灯节。

这一日一到,千凝的小木屋迎来不少客人,都是来送各家姑娘的请帖,姑娘们相邀千凝一起游花灯节,请帖上还有香气。

嵇无靖好奇地拿起一张嗅了嗅,似乎不习惯,打个喷嚏。

许久以来,千凝也是第一次过除夕,这一晚,千凝买了许多东西回来,嵇无靖做了很多饭菜,他们吃得很丰盛。

千凝对这么多请帖,发愁,敲菜菜:“你说,我是盲选呢,还是点一张呢?”

菜菜:“闭嘴吧海王。”

她将一沓请帖摊开,让嵇无靖拿着,说:“太难选了,你打开,然后我来抽。”

嵇无靖照做。

她一手撑着下颌,闭上眼睛,另一手在请帖间游走,最后定下一张,用力一……咦,抽不动。

她再用点力,还是抽不动。

算了,抽不动,没缘分,换下一张,她手指落在旁的一张,再次用力,还是抽不动。

千凝这才睁开眼睛。

嵇无靖把手上的请帖,捏得紧紧的,有些还有一丝丝细微的褶皱。

千凝:“你干嘛?”

嵇无靖:“你别下山。”

他将请帖收起来,拢在手里,又说了一遍:“你别下山。”

千凝忍不住一笑:“怎么着,你是想让我和你一起?”

安静了几息,千凝以为嵇无靖不会有反应,却看他忽的点点头:“嗯。”

他想过了,如果她晚上下山去,又是一夜未归,他会很……无聊的。

对,无聊,千凝曾和他说过的词,她不在,他会很无聊。

扎草环也很无聊。

做什么都很无聊。

千凝眼睛微微睁大,倏地笑起来:“行吧。”

对这个傻木头,她倒是挺宽容。

晚上千玖睡得早,千凝把她放进储物戒,就和嵇无靖出门去。

对比县城,山上是安静点,千凝也买不少烟花爆竹,当然,正常人不会在山上放烟花,对冬季干燥的山来说,火星子是要命的,除非千凝想牢底坐穿。

他们两人。踱步到山脚处,清扫完一块地方,看那一簇簇烟花升到半空,炸开。

千凝跺跺脚,吹了下手指。

嵇无靖坐在她身后,双手抱着膝盖,循着声音,去倾听烟花。

嗯,很少女的坐姿。

千凝大声问嵇无靖:“十三,你以前放过烟花吗?”

嵇无靖摇摇头:“没有。”

千凝把火引子放在他手上,说:“试试看。”

嵇无靖点了烟花,“咻”地一声,半空爆开一朵五彩的烟花,虽然他看不见,不过千凝说,它们是圆的,颜色多样的。

他隐约能想象出样子。

紧接着,千凝自己丢了个炮仗,炸完,四周似乎还有余音,丢得有点近,遭殃的是耳朵。

她掏掏耳朵,对嵇无靖道:“点了爆竹后,要用力丢出去。”

嵇无靖煞有介事地点头。

随后,他点了个炮仗用力一掷,千凝眼看着它在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曲线——显然嵇无靖控制不住手里的“用力”。

“啪”的一声,远远的,传来一声回音。

忽然,他们听到一声怒喊:“哪个兔崽子把爆竹丢我这里!”

菜菜说:“啊,炮仗丢到穿山甲妖家,你们最好快跑,别被他抓住。”

千凝随意,说:“他应该不敢对嵇无靖做什么吧。”

菜菜低语:“但他很记仇,不会和你正面刚,小心你睡到半夜木屋地基突然被穿透,大冷天只能在寒风里睡觉。”

千凝打了个哆嗦,立刻拉着嵇无靖:“跑!”

作为罪魁祸首,嵇无靖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好在听话,让跑就跑,根本不啰嗦。

跑出几百步,有一个小斜坡,翻过去是条捷径,千凝先爬上去,她伸出手,抓着嵇无靖的手,把他拉过来。

山坡上有点陡峭,千凝小步走着,对嵇无靖下指令:“左脚、左左,右脚……”

安全度过这斜坡,千凝还没松口气,忽的自己脚上一打滑——这种地方走的人太少,前几天又下过雨,她心口猛地提起,双手晃了晃,保持平衡。

站在她身后的嵇无靖,察觉到什么,突然伸出手,搭在千凝肩上。

千凝的“别”字,还没出口,被这么一碰,她反而失了平衡。

下一刻,两人顺着生满枯草的斜坡滚了半截,还好坡浅,很快就停了下来。

千凝大脑天旋地转,过了会儿,动动手脚,安然无恙,倒是嵇无靖被她当做肉垫,垫在身下。

她转过身看他,他脚肿了一点,再抬头看上面,滚下来容易,爬上去就有点难。

千凝无奈:“你受伤了……你刚刚不动就好了。”

嵇无靖安安静静地眨了眨眼。

刚刚的动作,其实是他下意识的,他也有点奇怪,为什么他会保护千凝呢?他思考了一下,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不想千凝摔下来。

如果要摔下来,那就两人一起摔。

他觉得这样更好,他受伤没关系,他能做到不让她受伤,就好。

他喉线涌动,忽的低声说:“我可以保护你。”

千凝本来要起来,一听,愣了愣,要不是嵇无靖当着她的面说的,她都不知道,他也会说这种话。

能载入史册的大进步?

她弯了弯眉眼,说:“我也可以保护你。”

嵇无靖抿了下唇,说:“我可以,像你保护千玖一样保护你。”

千凝细细品完这句话,不由失笑:“我一直像保护千玖一样保护你啊。”

嵇无靖撑着手肘,微抬起自己的头,纯净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困惑:“但你不像亲千玖一样亲我。”

千凝:“啊?”

千凝震惊。

他是怎么能用这张成年人的脸,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讲出这句话的啊?

千玖如今是两岁萌娃的模样,那脸颊肉弹弹的,千凝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会小亲一口,但她以为嵇无靖不知道!

不对,嵇无靖是怎么知道的,他不是看不见吗?

嵇无靖似是懂她的惊讶,说:“我听到的。”

千凝总算有点明白,平时嵇无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这耳朵,天庭痛失顺风耳一名。

她解释不来,只好说:“玖玖是玖玖,你是你,你们不一样。”

她要是动不动就往他脸上吧唧一口,嗯,虽然他这颜值,自己不亏,但自己怎么都像女流氓。

嵇无靖又思索着。

他和千玖不一样,但千凝对他而言,只有一人。

没有不一样。

凭什么千玖有,他没有呢。

远处,万家烟花跃到半空,一朵朵漾开,因为隔得有距离,声音不大,但斑斓的光线,勾勒出嵇无靖侧颜,映照进他眼底里。

他长睫低垂,忽的道:“不然的话,我来亲你。”

带着点不易觉察的固执。

四周安静了下来,嵇无靖耳朵微动,千凝的呼吸似乎轻了许多。

她不开心了?

他似乎总在让她生气,可是有些事不说,他又想不明白。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的,只听千凝从鼻尖轻笑一声,随后,空气浮动,他能感觉到,她的突然靠近,下一刻,一个干燥微凉的吻,落在他脸颊上。

嵇无靖长睫颤了颤。

只听她低声问:“可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