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中,白茫茫一片,似乎被迷雾笼罩,没有声音,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好似无穷无尽。凡间的杀戮、魔族族群中隐晦的钩心斗角,都离他们远去。
天地有灵,这是它特地开辟给二位一较高下的虚无世界。
万鹤笙和男子站在迷雾中,褪去所有来自血脉或后天修成的伪装,骨翼、双角、利爪等物完全除去,返璞归真,他们看上去就像两个普通的年轻男女站在那里,连原本冰冷摄人的势都消失不见,只有双目中还带着些仿若与生俱来的孤傲。
若有其他魔族过来,估计不会认为这两人是他们心中的信仰,他们的统领。
“很久没见你这副模样了。”万鹤笙笑道,“你最初,就是这副样子的。”
她对面高大英俊的青年面无表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又看一眼对方:“你在人间多年,一直用着凡人的样貌,恐怕也忘了自己的原型。”他不习惯自己这副和人相似的模样。
万鹤笙唇角含笑:“不,我没有忘,我原本的模样,包括我的名字,我都没有忘记。反而是你……”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柔和的风:“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男子冷漠地扫她一眼,没有回答。
万鹤笙能猜到他的想法。
他本就不必有名姓,那些姓氏、名头儿,都是凡人才有的。世人只需冠以他□□号就好。
“在比试前,先允许我说几句话?”万鹤笙询问道。
男子没有动,默许了。
万鹤笙轻叹口:“神也好,魔也好,乃至妖、鬼、精、灵,什么都好,最初的最初,我们诞生在世时,本没有这些区分,我们原本,都是一样的,都长着人形,都为自己起了名。”
“到后来,山川易位,斗转星移,天下开始以族群区分,原本一样的生灵因迁至不同区域,才变得越来越不一样。若不记得自己本源,又谈什么更进一步。我问你,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最初是什么了吗?”万鹤笙和男子对视。
半晌,叫出了他的名字。
“闭嘴!”男子猛地后退一步,他本该从容不迫的,万鹤笙说的所有都被他判定为扰乱自己心绪的话,不值一听,但她最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若是不认可自己的名字,就不会千方百计要忘记它。现在被重新提起,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层层翻出,穿梭漫长时空重新置在他眼前,除了有些不可置信外,更多的是愤怒。
“忘掉那个名字,别忘了,该称呼我什么!”
万鹤笙:“我没有忘记。”但她到底也没有继续称呼对方为陛下,甚至再也不自称属下。“我也不会忘记。”
她多年苦修,得来半神之位,对方以杀证道,又得天地认可,同样有半神之位,共掌天地权柄,不再需要伪装,也无需对他称臣。
男子脸色不大好看。
他自诩已找到得证天地之道,可万鹤笙的道与他截然相反,却也得到了认可,这说明什么?
“多说无益,动手吧。”男子左臂一抬,广袖轻飘的瞬间,手中多出一柄宽大巨剑。
万鹤笙同样召出自己的武器,曾为左护法时,她多用骨刺与阵图,几次转世,为了遮掩身份,才学会了用其他武器。
“当!”
雪亮刀刃与漆黑到似乎能吞噬一切光芒的长剑相击,发出厚重刺耳声响,无形震波震荡开,四周迷雾颤动。
二人交手不过一瞬,很快又退开。万鹤笙原本站立的被剑芒切割得零零碎碎,迷雾半天才重新聚成一团。男子所在之处同样被斩开巨大一道沟壑,只不过万鹤笙觉得那一击好似砍进了棉花里,不似落在实处。
二人眼神短暂地交汇一瞬。
“你一直在隐藏?”
“是。”
万鹤笙身上的息再不受压制,一点点攀升。她修的道很特殊,特殊到男子根本看不清她身上的力量归属,不像灵力,也不像魔,好似两者糅杂在一起又多了些什么,又好像两者都不是。
她心中仍有算计,白皙清透的面庞上却一片诚挚:“与我堂堂正正比上一场,败者自认罚。”
魔神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低沉有些沙哑的声音因着大笑也豪放不少:“自然,我很久没有对手了。”
他的剑几乎不出鞘,其他人也不需要他动用剑,哪怕是人族中天下第一的那位剑修,他也自信,不用剑就可将他拿下。
长剑直直迎上去,这一招看似平淡无奇,却威势极大,又有千变万化无法预估的后招,随时可化攻为守。但以他的性格是不屑一味防守的,锋锐无比的宝剑淬炼了他的血,更加嗜血,无坚不摧,连带着周围笼罩的白茫茫迷雾都被绞碎。
万鹤笙的攻势同样袭来。
一人多高的长柄巨镰并不方便操纵,甚至比剑还要难些,可在她掌中却轻巧如无物,臂向下压,抬肘侧腰借势划出半圆如弯月的冷冽刀芒,她参悟了不少空间的奥秘,刀芒所到处,虚空破碎,露出外界一点点破碎的光点。
令人毫不怀疑,她这把刀,真的能斩破天地。
刀光剑芒击在一起,发出刺目的光,几乎能灼烧人眼,剧烈爆炸声响起,瞬间又湮灭在迷雾的吞噬中,迷雾大片大片消失,又不断从其他处填补上。
两位都没有因为一击而停止,而是接连不断地出招,他们毫不留手,将自己的力量完完全全释放出来,相击处锵锵作响,每一击都震得周遭震动,迷雾大块大块破碎。
他们都明白,天下至尊者只能有一个。要么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要么,就是死——称臣?比死还难受。
原魔神越打越心惊,他重攻势几乎不防御,对方亦如此,他们速度几乎一般快,不过几息间就能对上数百招,刀剑相击之声连成了片,已听不出原本音色,只有一片漫长的、令人牙酸的莫名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