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军出发的妮怜,听到奴尸被杀尽时,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无限恨意。
这是一个很果断的女人,在得前方情况后,当即便准备拔营行军。
回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中原这边暂时还不清楚。
况曼他们跟着怀先锋去搞夜袭,结果夜袭了个寂寞,还莫名其妙,没废一兵一卒,就把镇北侯认为是大敌的尸奴给全部解决了。
奇奇怪怪的一场夜袭,没人能看分明回纥在布什么疑阵。
而说要在今晚抢回龙王血的穆元德,一个晚上,都不知潜伏在哪里,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烧了回纥帐营,况曼和怀先锋告辞,准备回青阳关了。
他们的任务只是在剿灭尸奴,甭管这些尸奴最后是怎么死的,反正他们任务完成了。
回去的路上,一行人在离回纥营帐三里处,遇上镇北侯。
镇北侯神情急切,这会儿正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急速行军,往回纥帐营赶。
在遇上况曼他们当下,他似乎松了口气,脸上的急色,终于缓和了一分。
况曼他们远远和镇北侯错开,并没上前打招呼。
奇怪镇北侯,况曼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今夜他们既然定了计,要夜袭回纥帐营,那必然就会有人在后方接应,只是没想到这接应的人,会是镇北侯。
刚回到青阳关时,天已微微发亮。
青阳关戒备森严,许是顾忌着回纥的五十万大军,从前几日起,青阳关就许进不许出了,连况曼和血鸦卫进出,都得手持镇北侯的信物。
“九重,阿曼。”
刚一进去,况曼和孟九重就听到了况飞舟的声音。
况曼闻声,脚步一顿,抬眸看向前方,一眼瞧去,便见况飞舟和穆元德一坐一立,看着他们。
在他们身边,还跟着黎初霁。
况曼与孟九重对望了一眼,挥挥手,让血鸦卫解散,两人牵着马,踱步向他们走了过去。
“师父,前辈。”孟九重朝二人微微行了个礼,喊了一声穆元德和况飞舟。
老丈人对女婿的芥蒂,至今天况飞舟,还不许孟九重喊他岳父。
况飞舟轻嗯了一声,目光便落到了况曼身上。
穆元德轻颔首一下,看着眼前两个出色的年轻人,道:“回纥帐营那边情况如何,有将尸奴都处理掉吗?”
孟九重:“尸奴全灭。”
穆元德闻言,眼里透出欣慰。
能在回纥帐营里的重重包围下,灭掉尸奴,两孩子长大了,不错不错。
况曼瞅着穆元德的神情,赶忙加了一句:“全灭是全灭了,但这和我们没什么事,怀先锋所带去的弓箭手,一排火箭下去,那些尸奴就死了。且,回纥帐营是空营,里面只有几支巡逻队伍。我趁夜去前方观察过,回纥大军,退到了帐营外的二十里地处……”
这种事,可不能闹误会。
他们虽然灭了尸奴,但灭得太轻松,根本就没有遇上任何拦截。
穆元德和况飞舟神情一凛,齐声道:“空营?”
况曼点头:“对,就是空营,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只留了尸奴在营地。”
穆元德垂眉:“难道,巫马逐丹抛弃了这些尸奴?”
况曼没接话,因为这个问题,她也疑惑着。她上前两步,走到况飞舟身旁:“阿爹怎么这么时候入关了,教里事安排好了吗?”
圣慾天不是戒严了吗,关键时刻阿爹和二师兄怎么入关了?
“昨日入的关,本来去探望一下你,却得知你出了城。”况飞舟说罢,掀眸,冷视着穆元德。
穆元德正在分析回纥空营的事,突感身边那强烈的目光,他一收神思,看向况飞舟。
见况飞舟神情,穆元德忽感头有一些痛,他抛掉回纥的事,赶忙道:“景州,初霁这事并非我之意。当年,传出他兄弟二人被你圣慾天救回后,那边就生了心思。如今初霁长大,样样出色,品性方面更是没得挑剔,所以……”
况飞舟冷哼一声,怒道:“生了心思,那怎么当年不来将人带走,两兄弟不是还有一个我没收为徒弟吗,兄弟二人资质同样出众,若他们愿意,带回去好好教养不就行了。我辛辛苦苦将人养大,他们却理直气状想把人要走。摘挑子,摘到我头上来了……”
穆元德:“我曾与他详细谈过,说初霁是圣慾天下任掌教,圣慾天常年在漠北,对回纥威慑极重,黎初做为下一任教主,不是很适合,可他意已定,我无法改变。”
况曼眨眨眼,有点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她侧头,看了看黎初霁,寻问他是怎么回事。
这两人在回纥大祭师阴谋暴露之后,关系缓和了吗。
怎么现在,又剑拔弩张了……
黎初霁紧抿着嘴,神情也不大好,见到况曼寻问的眼神,他看了一眼僵持着的况飞舟和穆元德,脚步一抬,往远处走去。
况曼和孟九重对望了一眼,抬步跟着他走了过去。
三个小的走开,况飞舟身上气势疯狂攀延,显然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气势大太,况曼都已走远了,还被身后大开的气势给惊了一惊。她回首,惊讶地看了一眼亲爹,然后赶忙小跑向黎初齐:“二师兄,阿爹和穆前辈是怎么回事?”
这么强的气势,这两人不会打起来吧?
刚才听两人谈话,他们的矛盾,似乎还和二师兄有关……
黎初霁停下步伐,看了一眼那边两个人,低声道:“穆前辈带了密旨给师父,皇族向师父要我,让我加入血鸦卫。”
况曼懵了。
——让二师兄加入血鸦卫?
况曼回神:“血鸦卫又不差人,干嘛还要把你招过去?”
黎初霁沉默了一下,道:“让我接穆前辈手上的事。”
况曼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这是,是让他去做血鸦卫首领。
血鸦卫不是一直都是各代武林盟主在担任吗?
黎初霁是圣慾天的人,圣慾天被中原江湖称为魔教,那皇帝就这么确定,黎初霁坐得稳武林盟主这把椅子。
中原武林,怎么可能同意圣慾天出去的人做武林盟主……
圣慾天是亦正亦邪的教派,和中原武林人有些不同,不大讲武德。
甭管你是正是邪,做出的事,只要他们认为是错的,那就是错的,该杀就杀,该打就打……
也因为这个原因,圣慾天没少得罪中原武林的人。
也就这些年,况飞舟因伦山蛊后和况曼失踪,沉寂下去罢了,若是他未沉寂下去,中原武林还不知道要被闹成什么样。
没瞅着在东义县时,他教出来的青蒙,大庭广众之下,脸都没遮一下,就敢追着赤阳堡的人杀吗。
那时候,赤阳堡可是响当当的正义之士……
这要换成别人,在和赤阳堡对上之前,多少会迟疑一下……可这事到了况飞舟这里,想都没想,就直接和赤阳堡对上了。
况曼咽了咽喉,小声嘀咕:“这皇族也太不地道了,你可是下任教主,你去血鸦卫,咱圣慾天怎么办?”
“师傅应该不会同意,而且,我也不想接手血鸦卫。”黎初霁说完,心里叹了口气。
他真没想到,皇族那边,竟对他起了心思。
说起来,这事不止黎初霁没想到,穆元德也没想到。
不久前有京城那边,有人来传话,顺便问了问他,有没有适合接手血鸦卫的人,他回答无。
他这里,确实是没有适合的人选,孟九重虽是他的弟子,也得了他的真传,但是他的身世和性子,都不适合做血鸦卫首领。
因为他小时候,亲眼目睹过他父亲被江湖人追杀,他不喜欢和江湖上的人打交道,在江湖上,他甚至连个朋友都没人,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而且,最重的是,他知道孟九重没有那份心思,他半生目标只为报仇,连江湖,他都是能避则避,更别说接手血鸦卫。
那传话的人听了他的回答,什么都没说就离开,谁知道没过多久,竟又带来了一份这样的密旨。
那边的说法,是黎初霁是黎家之后,他的祖上,每一辈都忠君报国,虽后来被人污陷……但皇族仍然愿意相信黎家男儿。
这高帽子一扣下来,不管穆元德怎么说,那边都不再接话,并道,他们已观察了黎初霁好多年,认为他能胜任这个位子。
皇族的确是观察了黎初霁好多年,自从知道黎家的两个儿子去了圣慾天,其中一个,还成了教主弟子,并在小小年纪就将圣慾天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时,心思就动起来了。
他们只在等,等着黎初霁能独当一面,等着他成长起来,成长到如穆元德那样,一个名字,就能威慑一个武林。
现今黎初霁虽然还达不到穆元德这个境界,但是皇族已管不了那么多了。
血鸦卫的首领出过一次事后,皇族认识到了培养继承人的重要性。现在就想让穆元德带着他办事,然后多教教黎初霁,等到黎初霁学得差不多时,便可以直接接手血鸦卫了。
况曼收拢心绪道:“只要你不想,那边想必不会勉强,毕竟,血鸦卫关系重大,不可能勉强一个心思不在这方面的人。”
“希望如此吧。”
这个消息有点惊人,说了两句,况曼就沉默了,她微埋头着,分析着皇族的用意。
说起来,皇族还真没什么用意,血鸦卫虽是皇族的人,但血鸦卫的统领,却一直都是一个威慑江湖、与在一些特殊时间用自身威望,号召江湖人的存在。
穆元德的威望早在他当年中毒后,就已荡然无存,如今,他已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统领。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人,重新将这威望立起来,而这个人,皇族挑中了黎初霁。
一是,他的武功在年轻一辈中是佼佼者,性子光明磊落,为人豪爽,只要多在江湖上走动走动,行侠仗义,威望早晚有一日会达到当年穆元德那般。
……皇族算盘打得很好,但这也得看黎初霁自己愿不愿意啊。
况曼这边沉默,那边,穆元德不知和况飞舟说了什么,况飞舟一身气势渐渐沉敛了下去。
况飞舟脸色不好,他抬手,朝况曼招招手。
况曼见状,赶忙走过去。
“阿曼,关外最近不平静,你别出关,圣慾天山门已封,有事,你让关内的人传信过去就行,别亲自去。还有,脸上那张面具你也别带了,还给他。”况飞舟不谑地哼了一声。
说罢,他目光一转,看向孟九重脸上的乌鸦面具:“你若要带这张面具,那你以后,就别想踏入我圣慾天。”
况曼:“……!”
阿爹这是……不希望他们和血鸦卫走太近?
罢了,既然阿爹不希望,那她还是别逆阿爹的意了。
况曼听话地伸手,解下脸上的面具,递还给穆元德:“前辈,这东西,您收好。”
穆元德和曦一笑,将面具收起来。
随即,他抬头,看向孟九重:“九重,你的也给我吧。”
孟九重定睛,视线在穆元德脸上稍停驻了一下,见他神情未变,垂首,取下面具交给了他。
穆元德疏朗一笑:“这两张面具,只是为了方便你们行事罢了,你俩别觉得它们有什么特殊义意。”
算了,既然他不愿女儿女婿涉险,那以后血鸦卫的事,就少让他们接触就是。
穆元德收将面具收进怀里,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阿曼,你去告诉你娘一声,回纥大祭师已出现在关外五百里处。”
说罢,他向况飞舟颔首了一下,便大步离开了。
昨日,他本是要缀在况曼和孟九重身后,一起去回纥大营的,但皇上一封密旨,坏了他的计划,让他不得不寻况飞舟,处理皇族欲招揽黎初霁的事。
情急之下,他只得让镇北侯带他去一趟回纥帐营,以防万一,这也是为什么况曼他们回来时,会在半路遇上镇北侯急行军的原因。
而现在,皇族那边的意思,是让他不必再管龙王血不龙王血,既然大祭师中计,真的亲自来了边关,那这一次,就不能让他再回去。
无论如何,也得把大祭师杀死在边关。
说起来,这次大祭师亲自动身前来边关,这里面,还有穆元德一份功劳。
那日疾弓营射下了巫马逐丹的传信鹰,看了他所传回的信息,神思一动,又在结尾处写了一笔。
【伦山蛊后,已入中原,正在往漠北青阳关赶,且,最近青阳关附近出现了许多穿着异服,不像中原的人。】
就这一句话,就引动大祭祀与妮怜的焦虑。
因为,二人很清楚,大祭师体内的蛊虫只受伦山蛊后控制,伦山蛊后入青阳关,怕就是来调查大祭师体内的蛊是何蛊的。
一旦伦山蛊后弄清楚是什么蛊,那大祭师性命危矣。
可偏这个时候,龙王血又送回不了,形势所逼,妮怜找上了沈兰。
大祭师要亲去青阳关,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去。妮怜脑袋一动,以刘元恺的安危蛊惑沈兰,希望沈兰能说动可汗,让可汗派大军前往青阳关,这样,她与大祭师,就可以随着大军一起出发。
私底下,她还和沈兰哭诉了一番,说她与沈兰同命相连,她的女儿被伦山蛊后捉住,如今还生死不知。
并道,她要一会伦山蛊后救回女儿,还向沈兰保证,到时候,必会帮她打听刘元恺的消息。
沈兰心里面是怎么想的,没人清楚,反正没两天,就促成了这一次出兵。
兵是出了,却不知,这一次出兵同样是镇北侯和穆元德想要。
穆元德只是想把大祭师这只老狐狸引出洞,好射杀。而镇北侯却在巫马逐丹那封让大祭师来边关的信中,察觉到了什么……
两人皆认为,这是一次除掉大祭师的最佳时机。
而且,这一次,镇北侯甚至都不惧那五十万大军,因为他很清楚,只要大祭师死,那回纥这五十万大军,将会溃不成军。
因为……大祭师的存在,代表的是神权。
神权在人间的发言人死去,回纥说不定还会乱上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