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浮水。
回纥老鹰的出现,让况曼极为意外,她意外的是阿萨族竟和回纥人有勾结。
若回纥和阿萨族之间有勾结,那阿娘明日那场斗蛊是被回纥人设计,还是……
况曼一直都知道回纥人入了百濮,甚至还猜到,他们想在百濮伏击她。
自从那日离开洪湖后,况曼就再没有看到过回纥鹰,她还以为这群疯狗可能陷在了百濮,或是在百濮等罪了人,被人杀了。
可现在……
呵呵,人家不是被杀,而是在守株待兔,等着她娘俩自投罗网。
她和阿娘可不是那只他们能守得到的兔子。
“阿曼,回纥人出没,事情有些棘手,我出去查探一下情况,你们在这里等着。”看到回纥老鹰,云飞脸上带起了慎重。
他从小在关外长大,对生活在关外的回纥鹰犬极为熟悉。
这群人,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狗。他们出现在这里,不是盯上阿曼,就是盯上了师娘,必须解决掉。
他得去看看,这次带队入百濮的人是谁?
回纥其他人好还,但倘若进入百濮的是枯鹤院的昆苗,那阿曼可能就真会有危险。
昆苗是枯鹤院的三弟子,虽然排行老三,但权利却比上头两个都大。
手中掌握着回纥的情报网,并且,还有一个杀手组织。
这人从小天赋异禀,与老鹰极为亲近,后来甚至无师自通,成了回纥第一个会驯鹰的人。他的名字在大草原传开时,大草原上,就多了很多盯梢的老鹰。
连圣慾天他都敢放老鹰去查探,要不是后来青锋师伯震怒,踏出圣慾天,将回纥将军的儿子给杀了,并放话,圣慾天出现一只鹰他就杀一个贵族子弟,或是杀一个枯鹤院的弟子,这老鹰怕是还会继续盘旋在圣慾天的天空上。
昆苗此人十分奸诈,他得先把情况弄清楚,小师妹才找回来,可不能出事。
“你小心点。”况曼看了一眼云飞,叮嘱道。
云飞轻颔首,身子一晃,消失在黯淡黑夜中。
况曼和孟九重也没闲着,两人观察着四周,况曼还异能大开,和身边的树沟通了起来。
她想知道,阿萨族到底有没有和回纥人勾结,若是有,那明日那场斗蛊,阿娘就算是羸了,不经过一番血战,也难以脱身。
若是输了……阿娘就更别想脱身了。
况曼和大树沟通,孟九重黑眸则紧紧盯视着这只老鹰。
钟楼上的老鹰,在上面停了一会儿,展翅飞到一座竹楼上空,盘旋着啾啾叫了两声,然后又冲回了钟楼。
阿萨族的人正忙碌着明日斗蛊的事,没有把注视力放在一只老鹰身上。
过了一柱香,和附近大树沟通的况曼,眉间警惕微微松懈,缓缓吐了口气。
“这只老鹰是傍晚前落到阿萨族的,与阿萨族无关。”况曼说出附近植物传递给她的消息。
和阿萨族无关便好,要不然,她就真的要做好,随时救阿娘的准备了。
孟九重侧头,在况曼的脸上驻留了一会儿。
入了百濮之后,阿曼总是语出惊人,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去探查,就能精准地判断出情况。
对百濮山林的熟悉,仿佛自小就生活在这里一般。
伦山蛊后说她是山中精灵,这话……还真没说错。
一入山,她就如鱼游水……
“回纥鹰是跟着一个部落的人一起进的阿萨族。”况曼继续道:“先探一探,是哪个部族。”
孟九重目光轻错,落到先前老鹰盘旋啾叫的那座竹楼上。
“刚才,老鹰展翅飞了一次,它盘旋在那座竹楼上空,我们去竹楼那边看一看。”
陌生地界,不管况曼还是孟九重都观察细微,不错过一丝有可能发现的线索。
这不,况曼和大树沟通时,孟九重就已大致分析出一些东西。
老鹰刚才明显是在给某个人回报消息,接收它消息的人,必在它盘旋的那幢竹楼里。
“我去竹楼里探查一下,你继续观察。”况曼说罢,身形一晃,也没入了黑夜中。
孟九重一动不动,看了一下四周地形,身形一晃,晃到了前方的一个大石磨下,然后将自己彻底融在石磨的阴影中,监视着周围的一切。
况曼摸黑,攀爬上了孟九重说的竹楼。
阿萨族明日有盛宴,住在这竹楼里的客人,今晚似乎也难以入眠。已夜半三更,但竹楼中,还有微亮的烛火,忽明忽暗地燃烧着。
竹楼第三层,一个梳着少数民族发髻,穿着少女服饰的女人,正在翻阅着一本书。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明眸皓齿,一双眼睛充满了睿智。
她手上的书,是中原文字,她看得似乎有些投入,一对明眸始终没有离开这书册。
况曼借着鞭子,倒挂在竹窗外,静静地观察着这个女人。
看了一会儿,没见她有什么异常,她鞭子轻挥,一借力,移到了另一个房间。
轻巧的动作,没有弄出任何动静。
房中的女子完全没有察觉到,刚才,有个人曾倒挂在她的窗户外。
另一个房间里,住的是一个老妇。这个妇人皱纹满面,眼睛有些浑浊,她正在解衣,似乎是要入睡了。
在这间屋,况曼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唯一算有异的,便是这个老妇的床头,放着一个冷白陶瓷蛊,这个陶瓷蛊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扇动着翅膀。
况曼五感敏锐,虽然扇动翅膀的声音很轻,但她还是听到了。
看了一眼那个陶瓷蛊,况曼就离开了,准备去竹楼的第二层看一看。
百濮养蛊的多,这种陶瓷蛊,刚才潜伏在楼下时,她有瞅见好多人身上都悬着一个这种瓷蛊。
说起来,阿娘身上也有。上次阿娘潜进她与孟九重的房间,她在她身上也发现了这种陶瓷蛊。
想必,这是养蛊之人,用来装蛊虫的东西。
竹楼第二层住的,应该是三层那一老一少的随从,二楼一共四间房,每间房里都有三个人,第一间房的随从腰间不是悬着刀,就是悬着剑,个个看上去都孔武有力。
他们未向楼上一老一少那般悠闲,每一个人的双眼里都充着提防,时刻警惕着窗外。
因为他们警戒着,况曼不敢大意,动作轻得仿佛一只攀在墙壁上的壁虎。她也没再倒吊窗户边去就近观察,而是透过竹子中那微小的缝隙往屋子里看。
屋内三个人,个子看上去不高,和百濮男子的身高差不多,就是比较壮,不如百濮男子纤瘦。
况曼眼里闪过疑惑。
外型和百濮男人一模一样,穿着也是百濮服饰,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况曼拧眉沉思了一下,然后身形一闪,又去了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住的依旧是随从,同样是三个,这三个随从比起另一间屋的那三人,看着就正常了许多。不,也不能是正常,他们很纤瘦,脸色较为苍白,目光里透着呆滞。
呆滞的眼睛……三个人都相同……
况曼再次疑惑。
恰在这时,屋内其中一个男人,手突然一伸,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那抓住胸口的手背上,青筋突现,一条一条的,仿佛虫子般,看着极为狰狞。不但如此,他的脸也开始变得色,从苍白变成紫青。
这一变色,整个人仿佛地狱出来的恶鬼,狰狞得让人胆寒。
他似乎很痛苦,异状刚起,他就蜷缩到了床上。他咬着牙齿,痛苦声压抑在他喉咙里,却始终没有叫出来。
况曼眼里闪过惊诧。忽地,屋里另外的两个男子,须臾间也出现了异状。他们和第一个男子一样,脸色迅速变化,都蜷缩到了床上,抑制着自己的痛苦。
与此同时,况曼眼尖地发现,这三个人的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走,那东西就像是裹挟着在皮肤下的虫子。
况曼被看到的东西恶心到,赶紧把脑袋偏离竹子缝隙。
眼睛不可置信地瞪了起来:“……!!”
——擦!
什么玩意?
吞了吞唾沫,况曼不信邪的又把脑袋伸到了缝隙处。
……艾玛,真是虫子。
一条,两条……一张脸上,竟浮出六条虫子般的东西。
嘶——这幢楼住的是哪个族的?
竟在用活人养蛊?
况曼不会养蛊,但不会养并不代表着她啥都不知道……
中原那过,把玩蛊的这人传得神乎其异,她在郁方那里也曾听过一点消息。有的养蛊人,会用人培育蛊卵。
反正挺邪门的。
就在况曼走神间,屋内的三个人,似乎承受过了这一波痛苦。
三人喘息着,满头大汗地蜷缩着身体,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着,最后竟无声无息地陷入了熟睡中。
而他们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连况曼刚看到的虫子,也不见了。
如果不是这几个人的身体,一直没有放松,还是蜷缩着,况曼怕还以为,刚才那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屋内响起了规律的呼吸声,况曼又观察了一会儿,甩着鞭子,轻轻一晃,又晃到二楼的第一个房间。
她想瞅瞅,这三个看着有些怪怪的人,是不是也和隔壁屋的那三个人一样,半夜蛊毒发作。
结果看了一会儿,这三个人依旧没有动静,还是紧紧警惕着四周,他们甚至连坐的方向都没有变化。
况曼睨着他们,幽瞳带起丝丝凝色。
他们虽然一副百濮人的打扮,个子也和百濮男人差不多,可就是有股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啾啾——
两声老鹰在这幢竹楼的上空极快地飞旋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钟楼上。
况曼全身都隐藏在黑暗之中,这只老鹰在天空中盘旋,却没有发现她。
其实,这也怪不得这老鹰发现不了,况曼自从出了西蒙后山石窟后,就有意甩开回纥的盯梢。
有泾山的经验,她知道回纥里有一种鹰,可以凭着气味追踪,于是,她一路异能全开,完全将她和孟九重的气息,融入大自然中。
她这一动作,使得老鹰在石窟之后,就将他们跟丢了。
好不容易在洪湖再次追踪到人,结果……却被突然出现的一只金雕给杀了,还成了一条蛇的晚餐。
从那之后,回纥老鹰就追捕不到她的行踪。
而巫胥的金雕在这段时间,总是在阿萨族的上空,追杀回纥老鹰,那完全是回纥那边想守株待兔,放老鹰在阿萨族观察罢了。
老鹰飞离,屋内,听到这声两声啾鸣,其中一个男人,那双警惕的眼睛里带起了丝丝放松。
况曼观察细微,看到他放松的眼神,须臾间福至心灵,眼里闪过恍悟。
呵呵——原来如此。
她就说怎么看着不大对劲,搞了半天,根本就不是百濮人啊。恶狼就是恶狼,穿上衣服也难以掩饰他们刻在骨子的恶性。
看着他们,况曼再一次感觉到了回纥人的狡猾。她和回纥人打过这么多次交道,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回纥有类似百濮人体型的男子。
呵呵,差点被迷了眼,错将狼狗当成了小奶狗。
回纥人,看到就杀。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
至于他们是和哪个部族勾结的,况曼并不急着去弄清楚,反正……明日,她就会知道,住在这个阁楼里的是谁。
弄清楚了屋里三个人的身份,况曼便不打算观察了。她如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觅者,等待着时机,一击三杀。
时机很快就来了。
等那只一直盯梢的老鹰再次将信息传递过来,屋内三个人都齐齐放松之际,窗户处,一条鞭子如魔似幻,宛若飞行的灵蛇,以一种完全让人不备的速度,咻地一下蹿入了房间。
警惕着四周的三个回纥人,似乎也发现了这条鞭子,大刀出鞘,就欲砍向这条鞭子。
刀刚刚举起,这条被赋予了力量的鞭子,竟诡异地一下三卷,紧紧套在了三人的脖子。
鞭子仿佛打了三个结般,每一个结上,都有一个脑袋。
这三人大惊,举刀欲砍。
然而……要杀他们的人,却不会给他们机会。刀将将举到半空,三颗脑袋就齐齐与脖子分了家。
未见人影,先断首。
三条血柱溅飞而出,血洒满屋。
浓重的血味,刹时冲鼻而起。
窗户外的少女,身子矫健一跃,跳进房里。
一着地,况曼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然后,迅速往空中一洒。
一股异味,顿时充斥空中。
异香将血腥味掩盖。况曼看了眼掉落在地的三个人头,抿嘴,沉沉一笑,鞭子轻挥,将三个人头扫到房门处,挑衅似地将之悬吊在上面。
这群回纥人派出老鹰盯梢却不行动,欲给她造成心理压力。
心理战……她也会。
她回敬他们一份礼物,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所有行动,她都知道,甚至还躲在暗处,猎杀他们……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从现在开始转变。
回纥人既然开始行动,那就绝不可能只有这三个人,别的地方肯定还有人。今晚月色不错,很适合猎杀回纥人,所以,该活动活动了。
挂好三个头颅。况曼身形一晃,从窗户处纵了出去,出去的同时,还将竹窗关了上。
虽然已用异香将血腥味掩盖,但以防有鼻子灵的闻到,还是关一关窗比较好。
别说,况曼这看似多此一举的举动,还真有一些效果。
三楼上,坐在椅子上,闲适翻阅着书册的女子,在况曼取下三人首级之后,似嗅到了异味,注意力忽地一下从书中收回,转头往窗外看了一下。
她放下手中的书册,眼里闪过疑惑,却在这时,空气中转来了一股石兰花的味道。
这味道一传来,女人就坐又拿起搁在桌上的书。
石兰花,百濮独有的一种花。
花香馥郁,极为醉人,而且这花还只产于阿萨族与波兰族两地。
而这个时节,恰巧就是石兰花花开的季节
这个女人对血腥味显然不怎么熟悉,若是如况曼这般,经常接触到血的人,定不会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
况曼离开这三个回纥人的房间,又在第二层楼逛了一圈。
竹楼二层的房间一共有四间,除去况曼杀人的那间房,其他几个房间,住的多和先前见过的,那几个被人中了蛊的男人差不多,都蜷缩在床上。
显然,在这之前,他们必也和那几个蛊奴一样,毒发过一次。
况曼没兴趣管别人的事,简单查了一下,就跳下了竹楼。刚从竹楼下去,那只钟楼上的老鹰,就又回竹楼传递消息。不过,畜生终究是畜生。
它要报信的人已经被杀,可它,却只会执行着饲养它的人给它下达的命令。
况曼跳下楼,刚回到先前他们藏身的地方,孟九重就从石磨阴影处闪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