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曼环视了一下四周,眼睛微亮,朝孟九重笑了笑,起身往旁边一棵树走了去。
这棵树根下有许多蔓藤,恰巧这蔓藤的根茎都是可以食用的。这是葛藤的根茎,煮熟后,软绵还有点清甜,口感类似乎烤红薯。
况曼扒拉了一下,把蔓藤的根拉出泥土,将根茎用小刀子割下来,然后回到火堆边。
“咱们今晚烤葛根来吃吧。”
孟九重接过况曼手里的葛根,拿着往湖边走去,准备清洗一下。
况曼没一起去,在树林中看了一会儿,见不远外有棵树,树上结满了她不认识的野果。
她灿然一笑,起身往那棵树走了过去,然后灵敏的仿佛一只上树的猴子,几下就爬到了树上,并摘了不少果子。
果子有没有毒,况曼不能用肉眼判断,但她的异能却能轻易就查探出有毒还是没毒。
摘好了果子,况曼正欲跳下树。
夜幕下,突兀响起两声老鹰的啾啾声。
听到这声音,况曼下意识抬头,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一眼看去,还看到两只老鹰在这片树林的上空盘旋。
看到这老鹰,况曼眼里透出丝讥笑。
这回纥人还真是锲而不舍,这都过去五六天了,老鹰又追上来了。
自从那日她与孟九重进入西蒙族后山石窟,回纥的盯梢老鹰便消失了,却没想到,五六天后,老鹰又寻到了他们的踪迹,而且这次还从一只老鹰升级成了两只。
况曼看夜空下的老鹰,眸子暗沉,身侧的手,不自觉绞紧。
能在百濮境内增加老鹰数量,难不成昆苗也入了百濮?
放出两只老鹰,他这是想在百濮伏击她吗?
就在况曼沉凝之际,静谧夜空下,一道悠扬的笛声,层层叠叠划破夜空,远远响起。
笛声吹动,如那日截然不同的音符,犹如夜下亡曲,听着诡谲又神秘。
况曼听到笛声,身子顿时紧绷,一双灵眸刹时警惕四周。与此同时,在湖边洗葛根的孟九重,身子轻轻一顿,随即遽然身后,展臂猛一后倾,往火堆旁撤退而来。
刚到火堆旁就听见况曼的声音从树上传下来,他身子矫捷一纵,瞬间攀上树,肃立到况曼身侧。
二人相贴在一起,并敛息警惕着四周。
这笛声会招蛇,那两条大蛇太诡异了,单凭武力根本就杀不了它们,所以必须提防它们。
况曼和孟九重防范有可能会出现的大蛇,却在这时,天空中,一只巨大的鹰雕飞越重重山峦,速度极快的抵达到他们上空。
这只鹰雕的颜色与那两只大漠的老鹰不同,羽毛泛着金黄,体型还特别大,展开的双翅起码有两米宽。
这是一只金雕……传说中的金雕。
它一到来,天空中那两只盯梢老鹰似乎就察觉到了危险,啾啾两声,机敏的欲飞离天空。
却在这时,金雕在天空中矫捷的换了一个方向,翅膀平扑展开,猛然一个俯冲,就向其中一只回纥老鹰冲了过去。
这是一只极会猎食的天空霸主,凶猛之势,看呆了站在树上的况曼。
金雕刚冲到那只回纥老鹰身侧,其中一只锋利的爪子就紧紧抓住了它的脖子。
一个照面,金雕就羸了。
林中笛声阵阵,依旧悠扬传出,仿佛战场上鼓舞的曲子,让那金雕张嘴啾啾叫了两声,仿佛是在这回应这笛声般。
况曼以为,这只金雕抓了一只老鹰,应该就会收手。
但……天空王者,就是王者。
它紧紧抓住那只啾啾惨叫的老鹰,然后一个转身,就往另一只飞走的老鹰扑了过去。
它的速度极为迅猛,爪子上的重量完全影响不了它的速度,只见它一个冲刺,就追上了另一只老鹰,然后,两只老鹰都落进了它的爪子里。
抓到了猎物,金雕却没有离开上空,而是在上空盘旋了一下,然后飞落到了离况曼他们不远的另一个山头上。
与此同时,刚刚响起的笛声,也跟着匿了下去。
树林,恢复宁静。
况曼和孟九重站在枝头上,齐齐眺望远处的山头。
良久后,二人沉默对望了一眼,从树上路了下去。一落地,孟九重内力轻扫,将火堆上的火全部扑灭。
唯一的火光熄灭,夜色挡住某些有心人的窥探。
朦胧夜色下,两条人影起起伏伏,远离了这处火堆,并无声无息,攀上了那只金雕落下的山头。
这期间,况曼和孟九重没有任何言语。二人仿佛心灵相通般,孟九重一个扑火的动作,况曼就知道他心中所想。
而况曼一个纵身,孟九重便知道她欲去何方。
这种无声的默契,非是常人能拥有。
况曼想去看看那座山头上吹笛的人,是不是前几日用蟒蛇拦她与孟九重去路的人,所以前行的速度极快。
快得都掠起了无数残影。
而另一边,以笛声唤鹰的人,这会儿正坐在树下,有一下没一下的薅着金雕的羽毛。
金雕脚下,两只已经断了气的回纥莫鹰,血淋淋的躺在那里,旁边一条手臂粗的黑蛇,正吞咽着这两只老鹰。
一人,一雕,一蛇,无声的呆在一起。
画片看着有些诡异,但又莫名的不显违和。
巫胥撸了一会儿金雕,清冷视线慢慢移动,落到黑蛇身上。
这一会儿功夫,黑蛇已经将两只老鹰都吞进了肚子里。瞅着它微微鼓起的蛇腹,巫胥声音不明道:“都道鹰吃蛇,换你,却是蛇吃鹰,你这辈子也值得了。”
吃完老鹰的蛇一动不动,只轻轻扫了扫蛇尾,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应他的话。
咕噜咕噜——
两声小小的鹰声,从金雕喉咙里冒出。
巫胥薅了一下它亮丽的羽毛,身子轻轻倚到树杆上,脑袋微昂,看着天空明月。
“百濮的外族人越来越多了,小金,这几天是还看到这种比你丑的同类,全抓来给小黑加餐吧,毕竟,小黑你非要养的,你要负责它的伙食。”
和金雕说话的巫胥,那身凉薄气息,有了些许变化。
但这种变化,也就只一刹那而已。
他看着天空,喃喃道:“阿嫫说,百濮不能乱,可是我怎么觉得,百濮要乱了呢。”
“呢”字萦绕舌尖,带着些许道不明的意味。
巫胥轻笑。
笑容明明看着很正常,但却透着让人发寒的幸灾乐祸。
“小金,你说百濮会乱吗?”
空中静谧一片,他身边那只叫小金的金雕,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沉默良久,他自言自语:“阿嫫不希望百濮乱。”
——可我,希望百濮乱。
只有乱了,当初那些逼迫阿妈的人,才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凭什么他要守护这十万大山,他们一族守护着大山,可山神没有保佑他们,他们守护的人也没有感谢他们……他们的贪婪,他们的,让阿妈身葬火炉。
阿嫫总告诉他,说这是守山一族的责任。
什么是责任,连蛊后一脉都抛弃了这养育出他们的大山大河,为什么他们就不可抛弃。
“——啾啾!”
两声鹰唳声突兀响起,把眸瞳明明灭灭,心思浮动的人唤了回神。
静密树林中,风轻轻吹佛,轻巧如落燕的声音,悄悄传进巫胥的耳里。
“扫兴的人。”毫无情绪的话从他嘴里转出。
他掀眸,往左侧看了看,然后起身,将地上那条黑蛇捉起来,甩到肩上,身子一纵便消失在了树下。
他刚离开不到半盏茶时间,况曼与孟九重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树下。
况曼垂眉,在潮湿落叶上看了看,随即弯下腰,从树叶中捡起一根金黄色的羽毛。
“他已经离开。”孟九重看着落叶上的一滩血和一些黑色羽毛,蹙眉道。
况曼盯着手里的羽毛:“九哥,刚才在这里的人,会是那天吹笛的那个人吗?”
孟九重:“有可能是。我们这一路,怕是一直都在他的视线里。”
除非百濮还有第二个使笛的人。
但使笛之人罕见,能以笛声驱使动物者更罕见,所以……是同一人的可能性很大。
想到有可能被人跟踪了一路,孟九重黑潭般的眸子,带起一丝冷意。
况曼撇了撇嘴,将手漂亮的羽毛弹到地上:“神秘的人。九哥若和他对上,有几层把握能羸。”
孟九重眸子轻垂,通身散发出一股自信:“八层。若只比武功,他不是我对手。”
阿曼虽然告诉他,他与那男子功力相当,但吹笛之人受武技影响,不是他的对手。
当然,这得排除他召蛇。
若他以那两条蟒蛇对敌,他则不是他的对手。
“那就好,下次再遇上他,换你和他交手。”看着他眼里的自信,况曼灿然一笑,随即抬头,仔细观察四周。
片刻后,她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她眸子带起笑意。
“九哥,今晚我们做一次鸠占鹊巢的坏人,这地方很安全,咱们可以安安心心睡一觉,明儿再赶路。”观察完四周,况曼乐了。
这座山头被人清理过,这山上别说猛兽了,连条虫子都没有。
这是附近的大树告诉她。
异能升到了六级后,况曼与大自然更加亲近,很多信息都能通树木,得到消息。
比如,现在……
她得到的讯息便是这里很安全,而且在此之前,这山上有一个人,还有一条蛇,和一只金色的鹰,然后,长虫都被老鹰驱赶了。
并且,那个人,还带着蛇和老鹰去了南面。
这是大树传递给她的消息,就像那时候,她追着阿娘,从阿凤村一路追进城里一样。不过,树终究是树,她能明确它们所散出的消息,但它们却没办法精准的给出消息。
孟九重侧眸,看着她瞳底的灿笑,眉眼跟着放松:“嗯,就当一次坏人吧。这一路上你也没好好休息过,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咱们渡洪湖。”
况曼:“你也休息,今晚只要刚才在这里的人不回来,这座山就很安全,不用守夜。”
不管那青衣男子为什么跟踪他们,既然这一路上他都未现身,现在又避开了他们,显然就是不愿和他们撞上。
从那日那道女声说出的话来分析,在谷雨节之前,她和孟九重都不需要太防备这个神秘人。
既然他暂时没有威胁,那九哥今晚便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入百濮这段时间,他一直紧绷着精神,晚上为了让她能睡得安心,他每晚都在守夜,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
她每每说要替换他,让他休息一下,他总是不愿意。
孟九重笑而不语,在地上捡了一些树枝,再次生火。
刚才从洪湖那边过来,她挖的葛根,还揣在他怀里。她既然想换一下口味,就不能让她失望。
况曼看了一下地型,手撑在身侧的一棵大树上,片刻后,树杆上无数蔓藤穿梭垂落,不久,就在火堆旁搭起了一个能容两个人的树藤屋。
柴火噼里啪啦燃烧,很快况曼就吃上了烤熟的葛根。
草草填饱肚子,二人进了树藤屋。
许是已有过亲密,况曼入睡后,迷迷糊糊感觉身侧的人,将揽入了怀里。
身旁人紧贴的体温,让睡梦中的女孩,唇边浮起了浅笑,似回应般,脑袋在他胸膛前蹭了蹭。
孟九重看着毫无防范,轻轻拱入怀中的女孩,眉眼放松,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
这一夜晚,孟九重依旧没有熟睡,只半阖着眼睛,稍微眯了一眯。
深山老林,就算没危险,也不能深眠。
夜,朦朦胧胧。
夜风从宽阔的洪湖水面拂过,先前况曼他们准备安顿的那一段洪湖水域里,一条约六七丈长,宽约半米的黑影,无声无息在水底游走。
那颀长的身体,极为灵活。也不知它是如何游动的,水面上风平浪静,未见一丝涟漪。
水中的生物,一直在那段水域来回徘徊,似乎在寻找什么。
一直找到黎明,都未寻到它想寻的东西,它似乎有些焦急,徘徊的速度比之先前,更快了几分。
平静洪湖,终于有了一丝不平静,水波阵阵,翻滚起了浪花。
片刻后,一个硕大的蛇头,哗啦一下从水里冒了出来。它出水的力量很猛,伸出水面的蛇头,将顶上来的水都激成了水帘。
这是一条蛇……一条极为恐怖的蛇。
不,不能称为蛇,应该称这为蟒。
大到能吓死人的水蟒。
那粗壮的蛇颈,犹如一根百年松木。
未出水的蛇身,目测有半米宽,长度暂时不知,不过从它在水里游动时,所显现出来的影子判断,它的蛇身必也十分惊人。
水蟒两只拳头般大小的眼睛,与其它蛇类的眼睛有些不同。
蛇眼,哪怕是没恶意,也给人一种森寒的感觉,可这条水蟒双眼却很奇异。
抛开它的种类,只看眼睛,不知道情况的怕还以为,这是一双历经苍桑的眼睛。
水蟒蛇头出水,高高竖起,垂目看向地上。
看了许久,什么也没看到,它蛇身微挪,缓缓沉入湖中。
在沉入湖水之前,它的目光往湖岸下游看了去,那里,一抹黑影静静而立。
黑影肩膀上,停着一只金色大雕。
大雕似乎被湖里突然出现的水蟒惊吓到,啾啾叫了几声。
而不远处的山头上,浅眠养神的孟九重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轻阖的眼睛,骤然一睁,侧头看向树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