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脚步声,凌乱地步入树林。
脚步刚进树林,因没有发现目标,有了短暂停歇,随即,这些脚步声开始四处散开,在林中飞快穿梭。
与此同时,苍天大树的枝丫上,几道身影如夜燕飞腾,攀附了上去,开始垂眸瞰俯四周。
况曼静静倚着大树,目光轻轻往上一挑,正好就看到有个人,在她前方的那棵大树之上。
她嘴角轻抿,瞳孔骤然一缩,树杆上悬挂着的已干枯的树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变成绿色,然后攀爬着,往树上的人伸展了去。
那人在树上看了一会儿,没有发现目标,身子一纵便欲下树。却在这时,一根树藤从他头上遽然垂落,仿佛巧合般,套上了他的脖子。
男人微愣,伸手欲扯断脖子上的树藤,不想树藤却越勒越紧,眨眼间,便让他有了窒息的感觉。
他眼睛大鼓,欲催功强行扯断树藤,可惜为时已晚,在他发功当下,那根藤子仿佛被赋予了某种力量,紧紧一勒,一声脆响,脖骨顿时被勒断。
站在树上的脚刹时失力,整个人死气沉沉地被悬吊在了树上。
这是第一个死掉的杀手,他的死仿佛吹响了某种信号,凡是上树的人,皆被他们身边突然伸出来的诡异蔓藤勒死,不过短短时间,进来的人,已丧命七个。
连续死掉七个人,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别上树,树上有诡异。”低低的声音,在树丛中响起,随着这话落,暗杀者齐齐往树上看去。
当看清楚树上的情况后,众人头皮发麻,顿时胆寒。
他们的伙伴在不知不觉中,竟被树上的藤子给勒死了。
可问题是,每个人死的方向都不同,七个人,七个方向,有的甚至是在他们的后面。
那杀人者是如何将人杀掉的,为何他们一丝异动都没有察觉到?
“点火。”低沉的声音,以内力的方式在树林中传开,声音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捕到方向。
随着这声点火落下,黑沉沉的树丛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亮光散开,杀手们立即开始打量四周,看了一圈,他们皆未发现目标。
却在这时,地上突兀传起一阵诡异的行军声音,这声音窸窸窣窣,听得人寒毛直竖。
众人眼神一紧,纷纷垂头往地上下去。就在他们心神都放到落叶上时,身侧的各棵大树上,一根又一根的蔓藤,犹如垂落的毒蛇,伸展着落了下去。
这场面,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上方。”低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提醒众杀手,头上的危机。
杀手们闻言,纷纷抬头看去,待看到向他们伸来的树藤后,神情一震,拿起武器纷纷攻向蔓藤。
况曼现在只是五级异能,她能做到指挥植物协助作战,却还做不到将这些蔓藤,都变成手中的鞭子那样,坚固如铁,动辄取人性命。
所以,这一波攻击全数落空。
树藤被斩落,况曼也不急,依旧沉着气倚在大树上,让自己与树完全融合。
就在树上垂下的危机解决后,落叶之下,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发明显。忽的,一蔓藤从落叶中伸去,缠住杀手的脚,飞快往树丛中拖。
一个,二个,三个……
连续拖走了五个人,杀手们才反应过,又开始绞杀地上的蔓藤。
“用火烧。”指挥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些点了火把的杀手,纷纷将火把往上杵去,想要将攻击他们的诡异树藤烧掉。
别说,这指挥的人,头脑转的是真快。
木系异能别的都不怕,唯独畏火。
当然,这个畏火也就这些没什么攻击力的树藤,况曼身上的那两鞭子,可不惧这种普通的火。
两波异能攻击都被处理掉,进入林中的杀手已经在短暂交锋中,少了十二个。
况曼依旧不急,林中能供她施展的东西很多,并不只有树藤才能伤人命。
“况娘子,不管你有多诡异,今日,你都逃不掉。无谓的挣扎做的太多,只会让你死的更惨。”
刚才指挥这些杀手避开杀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他依旧是用内力在说话,声音很缥缈,四面八方都充斥着,仿佛是回荡在树林里一般。
他很谨慎,似乎不想让况曼凭着声音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但是,再谨慎也没有用,在他连续开口之际,他的位置就已经暴露在况曼的视线里。
这个指挥者的轻功应该极为了的,此时,他没在别处,正在况曼所隐身的那棵大树上的树端之上。
他轻轻巧巧,犹如一只没什么重量的燕子,站在树巅的一棵小树枝上面,一双鹰隼观察着地上,想要找出况曼的影子。
而况曼这会儿,没在别处,就在他脚下大树的阴影里。不过,她隐藏得极好,气息又与大树相融,这个指挥暂时还没有发现他。
而指挥这场战斗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凉亭处,那个带着萨满面具的男子。
况曼确定了指挥者的位置,黑眸轻垂,唇边勾勒起一抹冷笑。
旋即,脚下一根较长的树藤,开始随着树杆,极快地住树巅上攀爬上去。
就在树藤快要攀爬到树那男人所站的位置时,男子似有所察,目光犀利转了过去,紧接着,便是一只利箭飞出。
叮!
一声脆响,树腾被钉在了树杆之上。
男子射出箭后,目当随着这条树藤慢慢往下移,待看见这棵树的树根处,有不少蔓藤之后,他目光一凛,从箭筒里拨出两箭。
他眸子轻蹙,两箭齐发,往自己所立的大树根部阴影射了下去。
男人不知道况曼躲在哪里,但直觉告诉他,树下的蔓藤有致命危机,必须摧毁。
很不巧的是,况曼就躲在那阴影之下。
夺命利箭划破夜风,飞疾而下,树茎处的况曼眼睛微缩,施展异能围绕树茎,快速转了一个弯。
她这一动,隐藏在暗处的身影,终于暴露了出来。
那些警惕着四周的杀手,一见况曼现踪,当即便往况曼围杀了过去。
看着这些向自己涌来的人,况曼冷冷一笑,脚步一错,飞快退出他们的包围。
随即伸手,从衣裙里取出葫芦丝,放到嘴边就吹了起来。
这葫芦丝,是当日伦山蛊后送给她的。葫芦丝放在身上这么久,她从来没有用上过它,这一次,却是将它派上了用场。
婉转的乐声,在林中悠悠响起。潮湿树叶之下,真正的万蛇行军来了。
冬眠在这片树林中的无数毒蛇,被强迫唤醒,它们仿佛听到了蛇王的号令,纷纷钻出洞穴,开始往声音响起的方向行来。
与此同时,树梢上,无数利箭猛得往上放射,每一只箭头都紧紧追着况曼的脚步。
况曼不急不燥,占着地形之利,和从穆元德那里所学的身法,每一次,都恰到好处的避开这些夺命飞箭。
她很清楚,今晚回纥杀手倾巢而出,不取她的命,不会罢休。而经过多交锋后,那个躲在暗处的杀手首领,绝不会认为,凭树林中这些杀手,就能取她的命。
他们,依旧只是消耗她体力的炮灰,真正的杀机,还在后面。
在杀机未来之前,她必须保存体力。
在战斗中成长的人,最会分析利弊。昆苗计划得很完美,换做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会把林中这些杀手,当作是最后一战。
毕竟,这次来的杀手太多,多到况曼已经无心去数。
可是他遇上的是一个身经百战,从杀戮中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人。在况曼末世死亡前的前两年,高级丧尸就有了智慧,而且还个个都极聪明,像这种排兵布局的战斗,况曼经历过很多,所以只要稍琢磨,便识破了昆苗的计策。
这里所有的杀手,况曼真正忌惮的,是躲在暗处放冷箭的那批人,其他的人,况曼皆没他们放在眼里。
随着葫芦丝的乐音不断响起,行军而来的毒蛇终于抵达,当第一个人被毒蛇咬了后,林中的惨叫声,便开始源源不绝地响了起来。
也不知这次招来的都有些什么毒蛇,反正有一小半的人,在被毒蛇咬到后,当场就丢了命,而有的,则咬着牙齿,将被毒蛇咬到的地方,用刀将肉削了下来。
林中,一时混乱。
况曼欣赏着他们的恐惧,然后,一个纵身往另一片树丛遁去。
况曼欲走,但树上却有好几双眼睛一直盯着她,她一动,那些放暗箭的人也跟着动了。
他们纷纷从暗处跳去,一边放箭,一边往前追。
不得不说,这一直射箭的队伍,比之那些只会拿刀前仆后继追杀她的杀手,更精锐。
至少他们的轻功就很不错,虽赶不上况曼速度,却能远远缀在她身边,而且还能一边施展轻功,一边放箭。
箭太多,况曼不可避免的被箭伤到了。
胳膊处和小腿上,多处被铁箭擦伤,其中,最严重的便是左手肩膀,有一枝箭已入骨三分。
鲜血浸湿衣襟,况曼却仿佛没有痛觉般,嘴边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
她脚步未停,依旧极快地往前奔跑,想跑到下一处树丛。
“小丫头,有点本事,这才一会儿功夫人,竟让他们全军覆没了。”一道猖獗的声音,在树林中,层层叠叠响起。
这声音,似乎能穿透人的脑门,刚响起到,便让况曼脑袋发胀。
况曼前倾的脚步,不受控制地突然一顿,伸手,奋力抵住额心。
这些天压抑的情绪,仿佛不再受她控制,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汹涌翻滚。
一段段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画面,如潮水般开始冲击着她的脑海。
况曼看不清那些面画,只知道,心中肆虐之意,越发强烈。
她要杀人,她要杀很多很多人,她要用那人的血……用那些的血,洗掉……洗掉什么。
头好痛……
【阿曼,别,别怕,阿公会保护阿曼。】
【小姐,快跑,快跑……】
谁在耳边痛苦低吟?
谁在耳边无助嘶吼?
谁的血,入了她的喉咙……
谁的血,打湿了她的眼……
好腥,好腥,眼好痛,喉咙好痛……
况曼脑袋混乱,悬在腰间的鞭子,终于上了手。
一股只见她攥紧着鞭子,猛得一下回身,往那几个向她追来的箭者迎面冲去。
冲出刹那,手中长鞭犹如发泄般,毫无章法地飞了出去。
跑在最前头的四个箭手,有三个被她的长鞭子抽中,唯有那个头带萨满面具的人,险险躲过了她的鞭子。
一避开鞭子,这个人,就展臂后倾而去,速度拉开和况曼的距离,并且在后退时,他还双箭齐发,射向况曼的要害。
况曼眼未抬,身体本能挥鞭,一鞭子扫向两只箭,将双箭折在了半途之中。
与此同时,那三个被况曼抽中的人,似乎受了什么致命伤,眼睛一鼓,抽搐了两下,就猛然栽倒在了地上。
萨满面具男看着倒地的同伴,眼睛微微一蹙,沉声道:“小心她的鞭子,鞭子上有毒。”
“哈哈哈,有毒又如何,有毒也要它有用武之地才行。”嚣张声音响起,两道身影从天空中泰然降落。
——真正的杀机来了!
况曼轻垂着首,声音略显虚无地道:“我等你们很久了。”
“怎么着,这么迫不及待就想去见阎王?不急,不急,老夫今晚必会成全你。”那猴面尖腮的矮子男人,讥诮地看着况曼。
“对呀,等着送你们见阎王。这座山上葬着一个人,但是,我却不知道他葬在那里,你们去帮我探探路好不好。”况曼的声音依旧很缥缈。
低低的声音,仿佛是在向谁述说着什么。
微垂着的头,挡住了她的眸子,让人看不清她眸中真正的色彩。
“我阿娘说,这山上葬着我的阿公,我阿娘说,山下的昭江水很冷,很冷,我很痛,很痛……我痛,所以,你们也要痛,我阿公在流血,阿碧在流血,好多好多血,山上的人都在流血……”
寒风瑟瑟,少女启唇,出口的声音犹如山间魈魅,听得人心底发紧。
“……所以,你们为什么不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