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湖水冰冷刺骨,就好像有无数的尖锐冰针齐齐刺入血肉之中,要把浑身的血液都凝冻起来,北湛就仿佛完全感觉不到一般,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因嫌宽袍大袖碍事,他索性在水中脱去了外裳,如此一来,动作果然灵活了许多,径自朝前方游去,细小的珍珠发簪静静地躺在薄冰之上,在天光下折射出亮晶晶的光,映入北湛的眼底,此时此刻,他已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只紧紧盯着那一枚发簪。
薄薄的冰层已经四分五裂了,那发簪摇摇欲坠,被水波越推越远,眼看就要滑落入湖水中时,被一只修长的手紧紧握住,手背已冻得青红发紫,纵然如此,北湛仍旧死命攥紧了那一枚发簪,像抓住了所有的希冀。
宫人们合力把太子殿下扶上了岸,有人拿来了大氅替他披上,还有婢女拿着干帕子替他擦拭,簇拥着他入了内殿,去见月妃娘娘。
温暖的室内,北湛浑身湿漉漉地往下滴水,他俊美的脸上沾着未干的水珠,脸色青白,紧紧抿起的薄唇没有一丝血色,他朝着月妃伸出紧握成拳的手。
因为捏得太紧了,以至于指甲和指尖都蓄了淡淡的淤血,骨节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无法自如张开,最后他只能用左手一点点掰开自己的手指,摊开手心,露出那一枚小小的珍珠发簪来。
这一次,月妃终于用正眼看了他,与以往的讥讽打量截然不同,她盯着自己的儿子,道:“你倒是比他强那么一点。”
北湛猛然握紧了那枚发簪,过了好一会,才用嘶哑的声音问道:“不知母妃能否……把它,赏赐给儿臣?”
语气小心翼翼,透着祈求的意味。
月妃移开视线,纤细的指尖轻轻拨弄着怀中的月琴,发出铮然轻鸣,她神色淡漠地道:“不过是一枚普通的簪子,你拿去便是。”
北湛的表情顿时变了,他怔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捏着那一枚发簪,不知何时,尖锐的簪尾已刺入了手心的皮肉,流出一线殷红的鲜血来,滴滴答答地坠落于地,打出了一朵朵细小的梅花。
几个宫人惊呼起来,月妃的目光落在那鲜血之上,沉默片刻后,才道:“你若真想要雪尾,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儿臣答应。”
北湛答得如此之快,就好像怕她反悔一样,月妃抬眸望向他,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情。”
北湛抿了抿唇,道:“无论是什么,儿臣都答应母妃。”
月妃抬起手示意,贴身的婢女立即去了内间,不多时,手里捧了一个紫檀锦盒出来,那锦盒看起来稀松平常,没有半点奇特之处,打开来,里面躺着一个小拇指大的白瓷瓶。
北湛接过来打开,从里面倒出来一粒滚圆的药丸,色泽如玉,散发出一股极淡的药香,只有茱萸子大小,似乎一松手,它就会滚入地下找不见了。
北湛谨慎地问道:“这就是雪尾?”
月妃冷道:“厉山族的圣药,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查验一番。”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北湛将瓷瓶收起来,道:“多谢母妃赐药。”
月妃望着他,目光平静而冷淡:“不必谢我,这只是一次交易。”
北湛一顿,脊背微微绷直了些许,道:“是,不知母妃想要儿臣做什么?”
月妃重新抱起那一把月琴,语气随意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以后,我自然会告诉你。”
在北湛告退的时候,月妃忽然叫住他,问道:“你打算一直关着那个女人吗?”
北湛低声道:“儿臣不会。”
“哦,”月妃轻轻拨动着月琴的丝弦,道:“倘若她想要离开呢,或者爱上了别的人,你会怎么办?”
闻言,北湛的表情微变,他的嘴唇动了动,沉默良久,月妃便一直望着他,像是一定要等待他说出答案。
北湛道:“若是如此,儿臣会……”
那几个字明明就要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会如何呢?
他会再次失去她,光是想到这个可能,北湛便觉得痛如切肤,不能忍受。
拿到雪尾之后,北湛并未直接回府,而是驱车去了北大营,找到孟老大夫,将那一个小瓷瓶交给他,道:“劳烦孟老替孤验一验此药的药性。”
孟大夫迟疑道:“这药是……”
北湛道:“乃是雪尾。”
孟大夫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传说中的圣药找来了,顿时大喜过望,顾不得别的什么,连忙把瓷瓶打开,一股清淡的药香气传来,他眯眼往里头望了望,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仍旧如获至宝,道:“老朽也只是听说过雪尾此药,今日亲眼得见,幸甚,幸甚,殿下只消给三日时间,老朽定然不负重托。”
北湛颔首道:“那就有劳孟老了。”
他并非怀疑月妃,只是事关所爱之人的性命,北湛不敢冒这个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