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曳雪粘好那茶盏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北湛还未回来,她只好坐在屋子里等,到处都冷清清的,连灯烛都没点,那侍卫倒是又送了饭食来,打开一看,是一碟咸菜,两个馒头,冻得硬邦邦的,不知放了多久了。
他见赵曳雪不吃,出声讽道:“嫌不好?”
他自己伸手拿起一个馒头,掂了掂,笑道:“你们宫里的贵人就是挑剔,好好的白面馒头都不吃,咱们行军打仗,一路上什么没吃过?”
他咬了那馒头一口,嚼了嚼,然后又放了回去,语重心长道:“你现在不吃,说不定以后连这个都没得吃了。”
说完,他便拍了拍手,阔步离开了。
赵曳雪垂眸望着那食盒,到底没去拿起来吃,虽然觉得饿,饿一饿也不会死,但若要她去吃被人吃剩的食物,她倒宁愿饿死。
赵曳雪坐在椅子上,守着那个粘好的茶盏,不时望一望门口,过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总算是看见了有灯笼的光朝这边而来,伴随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她急忙站起来,唤道:“太子殿下。”
那脚步声在门口止住了,片刻后,那人才进门来,侍卫将灯烛一一点起,昏黄的暖光霎时间盈满了一室,赵曳雪站在那里,摇曳的烛火将她的身影投落在地上,细长纤弱,如同二三月间的柔柳,稍微一用力就能折断。
北湛略略抬起手,摒退了侍卫,直到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空气安静无比,赵曳雪轻声道:“茶盏已经粘好了。”
闻言,北湛的目光落在桌案上,那里果然好端端摆着一只瓷杯,也不知她花了多久的功夫,才把那细碎的瓷片一一粘合起来,乍一看,连缝隙都几乎寻不见,只有凑近了些,才能看清楚上面细如蛛网一般的裂纹。
见北湛伸手拿起了那只瓷杯细看,赵曳雪有些紧张地提醒道:“是用了蜡油粘的,若是用力的话,会裂开。”
话音才落,她便看见男人的指尖用力,喀嚓数声轻响,茶杯边缘的细碎瓷片脱裂开来,簌簌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赵曳雪急道:“你——”
北湛随意地将那只茶盏放在桌案上,道:“对不住,一时手滑。”
他嘴里说着对不住,语气却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赵曳雪用了一个下午时间做出来的成果,就这样付之东流了,她又气又急,眼圈都泛起了红,道:“这次是你弄坏的。”
北湛抿了抿唇,反问道:“那又如何?”
那双烟灰色的眸子在烛光下显得幽深冷漠,赵曳雪把即将脱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小声道:“那现在,可以把我的婢女放了么?”
北湛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纱灯昏黄的暖光自他头顶落下来,将他的眉骨自鼻梁往下,勾勒出流畅漂亮的线条,仿佛一挥而就的画,运笔者的手必然有十分的稳,才能画出这样精准干净的线。
这一刻,赵曳雪觉得这个人分外的陌生,是了,六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变成另外一副模样,更何况他们之间隔着的远远不止这些。
她软语近乎恳求:“你还要我做什么?”
男人仍旧是盯着她,一言不发,尔后才道:“孤乏了,你回去吧。”
赵曳雪没料到他竟然下了逐客令,脸色微变,脱口道:“北湛,你食言!”
北湛轻轻挑起剑眉,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慢条斯理地道:“是又如何?之前是我哄你的,你竟信了么?”
一字一字,如同钉子一般,狠狠凿入赵曳雪的心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疼,这话如此熟悉,与昨日梦中一模一样。
我是说过喜欢你,那是哄你的,你竟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