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筝想不好要不要把封瀛让皇帝给他俩赐婚的事情同祖母和父亲说了。
她到底是个女儿家脸皮薄,当着家人尤其是父亲的面,不好意思提这个事儿。思来想去还是暂时先把这事儿隐去。
既然他说要叫皇帝赐婚,那过不了多久宫里的旨意就会传过来。到时候父亲和祖母自然就知道了。至于个中细节便不必细说了,让他们误以为是皇上自己想要乱点鸳鸯好了。
攀上慎亲王府这门亲事,想来不会有人不高兴,也能一扫侯府眼下的颓唐之气。父亲和祖母也会安心,至少有生之年不必担心被长公主牵连招来杀身大祸。
打定主意后阮筝便冲祖母道:“这事儿是太后和皇上的意思,想来我们家世代勤谨,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且皇上也说了此事事关皇室颜面,不宜大肆宣扬,所以往后咱们也得低调行事,将这事儿永远烂在肚子里才是。至于外人多半不会问,有那不识趣地问了咱们也得想个法子堵回去才是。皇上开恩不治我们家的罪,咱们也得为皇上分忧才是。”
她这一番话又是皇上又是太后的,一下子就堵住了祖母追根究底的心思。尤其是父亲听了后一迭声点头赞同:“是是,这事儿确实要好好计较一番。好在如今你母亲既是留在了宫里,往后各家的宴请咱们也不必参加,只关起门来过清静日子便是。再有那送上门的帖子便都给我回了,少出门少见人,也就能少说话少出错。不过……”
富平侯盯着女儿看了片刻,啧嘴道:“眼下还有一件顶顶要紧的事情得办了,等这事儿一办完咱们便真能关起门来不理会旁人了。左右笙哥儿还好,只管在家跟着先生读书便可。待过个几年这事儿的风头过了,他也不过堪堪才参加童子试罢了。如此甚好,家财万贯抵不过读书万卷,他怎么也得给我考取个功名有个一官半职,往后才能撑起这侯府来。”
陆老太太听了也连连点头,心有灵犀道:“如此甚好,笙哥儿和宋姨娘那边就由你去拘着他们,断不可叫他们生出事端来。至于你方才说的那件要紧事我也知道,自然就是筝儿的婚事。此事宜快不宜迟,外头如今对宫里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得赶在消息传出来之前把筝丫头的婚事定下来。省得到时传出些不好听的话耽误了她一辈子。”
“母亲说得是,儿子这就去挑选人选,再拿来与母亲过目。母亲也可以想想世交之中有哪家子弟与筝儿相配,家世高低还在其次,最要紧是男儿的人品学问得好,若能有个功名在身便再好不过。”
“那是自然。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咱家也不缺那个。若那男儿当真是有出息的,筝儿多带些嫁妆过去就是了。最要紧是人好待筝儿也好,将来能有出息的话我们筝儿说不定还能得个诰命。”
阮筝听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自己的婚事那个兴奋劲儿,当真是叫她目瞪口呆。她几次想要插嘴打断他们的话头,竟是寻不到一点机会。
一直到两人说得口干舌燥,阮筝才趁他俩喝茶的空隙说了一句:“其实这事儿也不急,还是从长计议得好。”
“这事儿可慢不得。”不等儿子说话,阮老太太比他还急,“你今年已过十六,再不说亲可就迟了。若是叫你母亲给牵连了,只怕往后想找个好人家就难了。”
富平侯也道:“是啊,爹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怕匆促之间挑错了人?你放心,爹就你一个女儿,怎么可能胡来,定是要挑得趁心如意才是。”
他这只有一个女儿的说法一出口,屋内的三人皆是一愣,好半晌都没人说话。
这个家原先有两个小姐,富平侯也有两个女儿。虽说因为长公主的关系他对二女儿向来不亲厚,但好歹也是自己的亲骨肉。
一想到她如今困在宫中只怕永世都不能再出宫门,富平侯突然有了几分伤感。他看向阮筝轻声道:“你妹妹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阮筝摇摇头:“具体的女儿也不清楚,但多半是母亲的主意。母亲想送她入宫为后,所以才会兵行险招,只是这事儿实在做得……”
长公主毕竟算是她名义上的长辈,阮筝没好意思说她坏话。但阮老太太就不一样了,当即接过话头道:“她就是贪心不足。原本凭咱家的门第,给茱儿说一个家世不太显赫但能过舒心日子的人家一点儿不难。就是她想把女儿送进勋贵人家当正妻也不是难事,最多茱儿往后过得操心些罢了。可她胃口太大,竟是想叫茱儿当皇后。就算真送进宫也没有这般胡来的,欺君枉上,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可曾想过家中其他人,想过你和你父亲,还有年幼的笙哥儿。她谁都不想她就想她自己和她生的那个女儿。所以走到这一步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我们也没有半分对不起她的。当年若不是她横插一杠子,你们俩的日子都不会过成现在这样,还有莹儿……”
阮老太太提起江氏屋内的另两人便愈加沉默,似乎说什么都不合时宜。尤其是富平侯被勾起了伤心事儿,默默背着后走出了屋子,一个人顶着日头回书房去了。
剩下阮筝又陪着祖母说了会儿话,这才回了自己院子。
接下来的几日侯府大门紧闭,除了必要的采买外当真是谁都不许出府。就连富平侯都向太常寺告了假,每日待在家中管束家人与下人。
阮筝这些日子却是挺想出一趟门,自从那日父亲和祖母说起要给她相看婚事后,她便一直想找个机会出去一趟找封瀛谈一谈。
说好了要叫皇上赐婚的,怎么她人都回来好几天了,他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难不成是那日她嫌弃他的话说重了惹他不快了,他这是打算反悔了?
阮筝一想到这个可能便寝食难安。那人怎么这样,明明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可说话不算话。说悔婚就悔婚。他若是不认账的话,往后她还怎么嫁人。
不仅陆善沅知道,连姜萱也知道两人的关系,那日他跳湖相救看到的贵女更是多达二三十人,这些人归家后必定要说起此事。
那些人家即便眼下不说什么,但若时日一长没听到她与慎亲王定亲的消息,搞不好便要说三道四。到时候流言四起,她再想寻个好人家嫁了就真的难了。
所以阮筝想见他一面,问一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若是当真不想娶她了也直说,那她便索性由父亲做主嫁人算了,也好过一直等着他等来场空欢喜,最后还蹉跎了年华。
阮筝百无聊赖地扯下一片红瓣,口中细数着:“他娶我,他不娶我……”
边说边扯花瓣,最后扯得只剩一片的时候那句“他娶我”将将说完。一想到下一句就是“他不娶我”,气得阮筝直接把手中的花给扔了。
好在这时白苏带了姜蓉的帖子进来:“姜家姑娘约姑娘明日出去喝茶,姑娘去还是不去?”
阮筝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忙不迭道:“去,自然要去。”
“可是老爷不许府内人出门乱走。”
“我出门是去办正经事儿,哪里是乱走。姜蓉父亲姜大人乃是监察御史,最是了解朝中局势。我见了姜蓉自然能向她打听近来朝廷之中有没有人参父亲一本,或是拿我们家的事儿大做文章者。这可是于我们府上悉悉相关的大事儿,绝不是什么女儿家玩乐的小事。”
白苏见她说得义正辞严,一时间竟也信了。
阮筝又用这个理由去找了祖母,哄得她准许自己出门,然后便高高兴兴在屋内挑了一天的衣裳,第二日打扮一新出门会朋友去了。
姜蓉这几日在家中也是憋得狠了,自打从堂妹处听说了阮筝与摄政王的种种后,她便一心想要来寻好友问个清楚。
无奈父亲不许她出门,要她这几日乖乖待在家中,于是便只能一拖再拖,最后寻了个去首饰铺子打首饰的由头才被母亲准许出门。
她既已说了亲便是待嫁之人,一应出嫁该准备的东西如今也要预备起来了。即便成婚的日子定在了明年,眼下要忙的事情也是多如牛毛。
“我从前当真不知道,原来成个婚这么麻烦,要准备这么多东西。我说的还不是什么侯府阁老的人家,不过一个四品大员家的小儿子便要提早准备这么说,筝儿你说他日你嫁进慎亲王府,得准备多少东西啊。这十里红妆只怕都不够呢。”
金丝坊内阮筝一面陪着姜蓉挑料子,一面听她跟自己说悄悄话。待听到她提起封瀛时,一张脸又害羞又恼怒。
她轻轻推了对方一把,嗔道:“胡说什么。”
“哪里是胡说。我可都听我堂妹说了,那日她是亲眼所见,王爷对你百依百顺,还把你搂在怀里,你叫他做什么他便什么。”
阮筝羞得满脸通红,却兀自嘴硬:“那我让王爷给她笑一个,她怎么连看都不敢看,直接就跑了呢?”
姜蓉一脸震惊:“那后来呢,王爷笑了吗?”
阮筝有些许得意,点头道:“笑了。”
“我的乖乖呀,筝儿你这是什么天大的福气,竟有这样的好事儿。都说王爷杀伐果决冷血无情,想不到外头传言皆是虚的。关起门来简直就是个宠妻狂魔,你这是百炼钢成绕指柔啊。”
阮筝轻推她一把:“别胡说,没影的事儿。”
“如何没影?我家萱儿可说了,那日你一掉进湖里王爷二话不说便跳进去救你,还把自己给弄伤了。谁都看得出来他对你的心意,你可别在这儿给我装糊涂。”
阮筝听了这话不由苦笑。
他救自己是真,想娶她也不是瞎编,可他为何一连几天都没有动静?难不成这宫里赐婚还有什么规矩,非得让钦天监挑个黄道吉日不成?
阮筝越想越心焦,被姜蓉推上二楼隔间试新衣时,整个人还在那里发懵。
她拿着件藕荷色的苏锦褙子在隔间内站了许久,然后才慢吞吞地换了上去。衣裳是姜蓉挑的,非说衬她的肤色。
边换衣裳边跟外头等着的姜蓉闲聊:“方才的事儿你也别到处去说,事情到底如何我也说不准。保不准就是个爱哄人的花花公子罢了,说的话全是做不得准的。”
说完她系好腰带挑起帘子想让姜蓉看看,却不料一挑帘便见到方才口中说的那个花花公子站在自己面前。
那满脸温柔的笑意,当真是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阮筝被这笑意迷得五迷三道,只觉得一颗心怦怦乱跳,又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来去抚那斧砍刀削般的俊逸五官。
只是手伸到一半她就停住了,诧异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封瀛顺势抓住她的手不肯放,搁到脸颊处轻轻蹭了蹭,笑道:“想你,便来看你了。”
阮筝只觉得这人像是变了个似的,自打恢复身份后便不再是从前那个冷面杀神,整日里情话不断张口便来。偏偏说得还极为真诚好听,搞得人想骂他都寻不到开口的机会。
阮筝用力把手从他手中抽离,闷闷道:“有什么可想的,你不是很忙吗?”
忙得都没时间送她出宫,也没时间找皇上给他俩赐婚。
他是不是跟别的男人一样,只会说情话哄人高兴啊?
封瀛听出了她话中的不满,解释道:“前几日忙着处理大乘教余孽之事,如今终于抽出空来找你。你是不是等得心焦了?你放心,待我们成亲后便每日都能相见了。”
“谁等得心焦了。我这几日不要太快活,谁有空想你。”
阮筝心口不一说了一通封瀛听了也不恼,只打趣道:“那怎么还有空想我是不是花花公子?所以你这几日不出门,便是天天在家中想我?”
“你!”
阮筝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果真跟男人的厚脸皮一比,她这样的小女子可不是对手。
不过嘴皮子耍不赢她还有小脾气,阮筝当下就瞥他一眼,随即朝旁边张望起来:“蓉儿人呢,说好了陪我挑衣裳的,怎么自己就先跑了。你别跟着我,我今日没空应酬你。”
“可你那朋友已然走了,所以你现在是要回去了?”
“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