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两间小屋的住家船,是宁香这辈子开始的地方。
她想了想,看着林建东说:“我要。”
一九七九年十月,小岗村打谷场上一片金黄,经计量,当年粮食总产量六十六吨,相当于全队一九六六年到一九七零年五月粮食产量的总和。农村改革,在这一年的冬天拉开序幕。
甜水大队在秋收分完粮食以后,收到了县里发下来的通知,将在今年年底之前包产到户,把土地全部都承包出去,以每家每户为单位,按人头户口分地。
从此告别大集体时代,不必再一起去上工,各家种各家的地,盈亏自负。
甜水大队在分完地以后,每个生产队又开始分过去攒下来的那些集体财产,各种农具器械和牲口,由各个生产队的队长主持分配,全部分完,一件不留。
但分东西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是家里几个兄弟分家,都有因为一个铁勺一口铁锅打得个头破血流的,更别提整个生产队这么多户人家在一起分。
所有的队长都觉得这事让人头大,根本无从下手,想甩手一下子却又甩不开,只能硬着头皮上。
做好心理准备以后,二队的队长把自己队的社员全部叫到饲养室里来。
到了这样的时候,他说什么没人愿意听,大家都只关心自己家能分到什么东西,能分到多少东西。于是在他说了几句没什么用的废话后,就有人不耐烦出声问:“别说这些了,就说怎么分啊?”
这话一说完,立马就有人接了一句:“咱们生产队只有一头牛,牛给谁?”
除了牛是独一个的,还有更多其他的东西是独一个的。
没多一会,大家就在一起七嘴八舌吵了起来。
这样的大冬天里,二队队长看大家这个样子,急得额头直冒汗。这还没开始分呢,一个个眼珠子都死死盯着他,像要把他吃了似的,这要是开始分,不得把他也撕撕分了?
可这事拖不下去啊,不分也得分啊,于是他清清嗓子,“那我们就先从小的工具分起吧。”
从小件的东西开始分起,起先分的时候大家都还没什么意见,各家拿了各家的东西,后来越分意见越大,不消一会就有人掐腰吵起来了。很多东西件数都不多,那么多家怎么分啊?
队长说话也没人听了,呵也呵不住。吵也没用的时候,大家纷纷开始上手抢东西。谁家都不想让别人家占便宜,大的东西抢不走,拆了也不让别人整个抱回家去,于是现场直接一片鸡飞狗跳。
队长喊话也不管用,有的人甚至抄家伙打起来,你推我我推你,都要把东西往自己家里抢往自己家里搬。队长急得没有办法了,忽想起林建东,便忙转身跑去了林家。
现在是放寒假的时间,林建东知道今天生产队分东西,所以就没有跟三个兄弟去县城摆摊。他倒不是怕自己家分不到东西,只不过要帮宁香要那条住家船。
他打算先等队长把其他东西分好了,分到队里船只的时候再过去。哪知道这还没分到船只这一项呢,一整个生产队的人就因为饲养室里的那些东西,直接不管不顾打起来了。
队长急得要死,带着林建东往饲养室去,嘴里说:“建东啊,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快帮帮我吧。再这么抢下去,不说东西都没了,都可能打出人命来啊,许书记要来责怪我呐!”
林建东跟他走几步,忽又想到什么,忙停了步子转身回去。队长不知道他这突然回去是要干什么,又急得跟在他后面说:“怎么了?咱赶紧过去吧,再去晚了,我怕出大事啊!”
林建东小跑起来,“别着急,我回去拿个东西。”
二队队长停下步子站在原地等他,一张脸紧紧皱起来,跟个干了皮的大蒜似的。
林建东跑回家翻了一会,找了一面旧铜锣和敲锣的小锤子出来。然后他拿着锤子和铜锣跑回来,跑到队长面前,示意他:“赶紧走吧。”
队长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忙跟他一起去往饲养室。
林建东拿着铜锣到饲养室一看,那哪还有半点太平的样子。为了一个锄头一个铁锹甚至一个竹篮子,那都是往死里抢,抢不过还动手,根本都是疯了,好多东西全都抢坏了。
这么抢下去,还分什么东西,全部都砸了算了。
看到鸡飞狗跳这一幕,林建东没有犹豫,握紧锤子往铜锣心上重重砸了下去。当的一声冲天响,在场的人全部都被吓住了,停住了抢东西的姿势,都转头看向林建东。
林建东站在原地沉着脸,盯着这些很多都比他长着辈分的人,其中还有他的亲爹和亲娘。他以前做过几年队长,一直把这些社员都管理得服服帖帖的,所以现在的队长才会找他。
现在这个队长胜在做事踏实靠谱,能干又肯干,当时也是二队社员推举出来的,不过就是看他那么能干,想让他带着大家一起拼收成每年多分一点粮食。
他活干得确实非常好,但在处理事情方面,他也确实比不上林建东。
在二队这些个社员心里,林建东现在说话还是有分量的,所以看到林建东过来了,也没有再继续哄抢饲养室里的东西。林建东也没有说废话训斥他们,只问:“东西到底还分不分?”
社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一个人出声问他:“那你说怎么分?”
林建东还是沉着脸,“如果听我的,那现在就把东西全部放下。还有已经抢走抱回家的那一些,现在全部给我送回来,一件都不准少,包括所有被抢坏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