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严倾演戏时的状态明显有很大的改善。

宁西柯看完严倾以一打三的戏后,直对裴云玖竖大拇指:“你这是下了什么药吗?他怎么突然就悟了。”

裴云玖有些心不在焉地,“我倒是怕这药有点太猛了。”

他把昨天的事情和宁西柯一说,宁西柯陡然沉默下,而后叹道:“也好,还有脾气还能生气,终归是件好事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裴云玖皱眉,低声问,“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是可以……但我知道的也不多。”宁西柯抓了抓头发,“这事儿只有三个人清楚。”

“哪三个?”

“严倾,严倾他哥严钟,严倾他爷爷。”

裴云玖眉头皱得更紧了。

宁西柯握拳轻砸他肩膀,“严倾不说,他哥就不会说,反正现在的任务是让严倾安稳的演完这一场戏,别急,一点一点慢慢来。”

昨天只是过渡期的第一场戏,徐春元了解完严倾的情况后就加快了进度,尤其是看到严倾今天突飞猛进的演技,他更是喜上眉梢,直接推进度。

今天第二场还是裴云玖的单人戏。

小瞎子原本是福利院的孩子,他被一家结婚近六年还没有小孩的家庭抚养,成为了王越,变成有爸有妈的幸福小孩。但在小瞎子成为王越的第二年,家里的母亲怀孕了。

母亲发现有孕吐的情况急急去医院检查,一家人直接忽视掉顶着大雨回家突现低烧的王越。

等一家人喜气洋洋回来后,王越已经在无人照料的情况下从低烧转为高烧,烧了一整夜,就此落下了王越高度近视的病根。

后来王越的父母去城市打工,自己带走了亲儿子,却把王越留给了乡下的父亲。

爷爷奶奶并不喜欢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孙子,他们对王越动辄大骂,摔坏了王越的高度数眼镜后也只是随便买了一个廉价眼镜当做替代。

王越不敢和父母告状,也不敢和其余人说,一个人忍着眼镜不合度数的难受,性格越发懦弱,在学校也备受欺负。

时间来到王越升入高中的时候,他考上了乡里的高中,但高中是与一个技术中专合办,隔壁就是闹事闻名天天登上本地社会新闻乡镇中专。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徐春元把裴云玖喊来低声问:“我听宁西柯说,你是严倾的偶像?”

裴云玖:“……也不是偶像吧。”

“反正他崇拜你看不得你受伤对吧?”徐春元摆摆手,不管那些细节,“天气预报预测今天傍晚有雨夹雪,我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这么早就拍小瞎子第一次被赶出家门的戏,但看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是可以的。”

裴云玖看徐春元,一脸诧异,“您想让我引严倾入戏吗?”

“哎对!”徐导乐呵呵道:“为了拍好晚上的那一场戏,我和导演组商量了一下,决定改一改今天的通告单,把小瞎子被家暴的那几段提前,就在下午拍摄,可以吗?”

裴云玖沉吟:“我都可以,但您有和严倾说晚上的那场戏吗?”

“没。”徐春元笑着像只老狐狸,“反正晚上的戏没有台词,我只要情绪,情绪懂吗?”

这是开机两天里,徐春元第无数次强调情绪这个词。

强调到不惜临时修改通告单,让严倾下午来到片场是才知道今天下午是演哪一场戏。

组里的化妆师还在给裴云玖上挨打特效妆,宁西柯凑过来悄声道:“严倾来了,我瞧着没什么情绪,要不要赌一把,猜他看到你‘挨打’会是什么表情。”

裴云玖忍住翻白眼的心:“你不如去问问你粉丝看你‘挨打’是什么表情。”

宁西柯嘿嘿笑,“那不一样,我粉丝都单纯,没有那么多小心思。”

裴云玖原本还在思考待会的戏份,闻言嘴角抽抽,“严倾还不单纯的话,这圈里就没清水了。”

宁西柯摇着手指,一副你不懂的表情。

裴云玖狐疑地看他,也懒得关心他的画外音,化完妆,直接上戏。

等徐导一声A落,裴云玖缓缓闭上眼睛,在场记板敲响后,进入镜头。

严倾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裴云玖趴在地上抽搐,白色的棉外套上沾满鲜血,旁边瘦成骨干子的老头抓着半截木头椅子根不停砸地,凶神恶煞地吼:“你个败家子,你今天花了多少钱!你说!”

地上的瘦弱的人蜷缩起来,畏惧地抬头望老头,强忍哭腔,“我、我就多买了一个馒头,真的没多吃,爷爷……”

“闭嘴!”

老人怒吼一声,挥舞着棍子把水泥地砸得砰砰作响,“我让你贪吃!我让你贪吃!”

棍子不断挥下,砸地面砸桌子砸地上的人,伴随着压抑的哭泣声,发出一声一声闷响。

纵使知道没打到地上的演员,场外围着的人也不由得心惊胆颤。

严倾注视着场内,一动不动,他的手已经紧攥在一起,掐出几欲见血的红痕。他没有一丝疼痛的知觉,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在恍惚地往前走着。

徐春元紧紧盯着屏幕里的情况,拧着眉头满意点头,指挥着一台机器往前推,去拍裴云玖吐血的特写。

裴云玖咬破血包,他缩在地上不停咳嗽。红色的血溢开后,他咳嗽的幅度越来越小,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暗红的血染了一地,地上的人没有了声音没有了动作,只有不时无声抽搐的肩膀。

徐春元扬手示意特写继续。

严倾定在机器旁,他看着木棍一次次落下,看着鲜血溅开了血花,黑眸中涌起阵阵痛苦的情绪。他似是完全忘了这就是一场戏,眼中有挣扎,有愤怒,还有想要毁灭眼前所见所景的疯狂。

宁西柯果断伸出一只手,抵在他身前。

“严倾,醒醒。”宁西柯皱眉轻唤,“这只是一场戏。”

严倾一怔,涣散的眸光凝聚起来,他垂眸,看着宁西柯挡住自己的手臂,逐渐回神。

宁西柯的话音未落,机器前的徐导已经开始兴奋高喝:“卡——!”

镜头里的裴云玖闻声翻了个身,一边吐出口里的血包一边擦去唇边的‘血渍’。

他的助理岳雅儿拿着毛巾冲进来,递给他,“裴哥,毛巾。”

裴云玖道了声谢,拿毛巾擦脸上混得到处都是的红色水,他看向道具组导演开玩笑道:“这血包太粘了,我还以为我拿错了番茄酱。”

道具组导演笑道:“真要是番茄酱,那我就炸点薯条蘸着吃,省的浪费。”

周围人一阵哈哈大笑,裴云玖忍俊不禁地说:“那还是番茄酱吧,上戏饿着还能喂喂五脏庙。”

“好了好了,再把剩下几场家暴戏都拍完。”徐春元操着喇叭喊,“舒城呢?到王家兄弟打架的那一场了。”

裴云玖和其余人说说笑笑离开镜头,转身就看到机器旁表情说严肃不是说轻松也不是的宁西柯。

他再往旁边看一下,就见垂着眸的严倾缓缓退后了一步,往后走去。

“发生了什么?”严倾离开后,裴云玖问宁西柯。

宁西柯面色古怪道:“你家粉丝看得太入迷,把自己带进去了。”

裴云玖:“?说人话。”

宁西柯:“就是人话啊……他把自己带入到你那个角色了。”

裴云玖一怔,大脑飞快运转,“你的意思是,裴云玖他爷爷……?”

“不知道。”宁西柯一句否定,“我可没这么说哈。”

裴云玖眯起眼,盯着打哈哈的宁西柯,若有所思。

宁西柯瞥他一眼,“我刚还以为他会代入其余角色呢……”

裴云玖:?

宁西柯今天的暗示,他一句也听不懂。

两人在这大眼瞪小眼,裴云玖被血包弄得嘴里发苦,他喊岳雅儿:“有喝的吗?”

“有。”岳雅儿远远回了句,拿起一瓶饮料跑过来递给他,“裴哥,给。”

裴云玖接过,拧瓶盖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瓶子上的标志。

“奇林?”裴云玖挑眉,望严倾,“奇林饮料打了广告吗?”

这就是那家第一个与他解约然后签了元望的品牌运动饮料瓶。

宁西柯点头,“奇林最开始就注了广告,剧组快散的时候也没撤资,我就把他的广告位留下来了。”

“哦对了。”宁西柯忽然想起什么道,“奇林塞了一个演员进来,之前演偶像剧的,没演过几次戏,这次演剧里小瞎子的弟弟,就是待会要和你对戏的人。那角色拢共就几句台词,我就没管。不过那人风评不怎么样,他要是针对你,你也不用顾忌什么。”

裴云玖拧瓶盖的手一顿,垫脚往徐导那边瞧,“就是徐导在喊的那个人?舒城?”

“是吧。”宁西柯漫不经心道,“看来又是个迟到早退的角儿,由着徐导整去吧。”

裴云玖摇摇头,“也亏得徐导脾气好,才任你这样造作。”

宁西柯撇嘴,“别提了,我这刚收到隔壁几个剧组送来的投诉,还得找个时间解决一下徐导拍戏时河东狮吼的事儿。”

裴云玖笑着举起饮料往嘴里送,瓶口即将挨到嘴唇时,一瓶矿泉水递到了他的手边。

握饮料的手一顿,裴云玖转头看去,正对上严倾那双万年不变的漆黑双眸。

“漱口。”严倾言简意赅道。

裴云玖眨眨眼,另一只手比大脑快一步地接过那瓶水。瓶身入手的一刹那,裴云玖一顿,瓶子是温热的……

严倾向他颔首示意,“温水。”

然后把裴云玖手上的奇林饮料拿走,放在桌子上,像丢什么脏东西一样,面无表情地把饮料推得远远的。

这操作把助理岳雅儿看得一愣一愣,恍然间才想起裴云玖已经和奇林解约的事情。

裴云玖拿着矿泉水,见状不由笑了下。

宁西柯在一旁酸溜溜道:“进步可真快,上一次我吼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见你关怀一句。”

严倾不言,裴云玖顺嘴问了句:“什么时候?”

宁西柯面不改色:“我被记者堵然后喊你们下车的那次。”

裴云玖:“……该!”

宁西柯还有事情,和徐导急匆匆交代几句后,就离开了片场。

可直到宁西柯离开后,徐导还没有等来那位饰演王越弟弟王语的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