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个晴天。
肖炀在宿舍收了收东西,略作整理,换了身便装出了门。
这是他第一次来桫椤街。
街道很清静,行人不多,空轨不走这条街,因此连车声都不大。
肖炀走得一直很慢,微微出神,心里很乱。
恶魔食府的招牌挺显眼,远远就能看见,但门口并没有伊甸的标记,似乎没在营业。
肖炀在附近停下脚步,等了好一会儿,才进了门。
乍一眼看,这家餐饮店装修很另类,但肖炀没有心情注意这些,在血池前站着。店里空荡荡,三分钟后,才有两人先后从楼上下来。
不过一月不见,邱秋似乎又长大了一点。
他穿着长袖T恤,袖口撸到手肘,脸上沾着灰,不知道刚刚在干什么。身后跟着的男人戴着墨镜,但还是能一眼认出来,事到如今,肖炀已经不觉得意外了。
“我想单独跟你谈谈。”肖炀直截了当地对邱秋说。
少年似乎有些诧异,但因为表情不丰富,也看得不明显。随后他干脆点头,去后面洗了个手,跟着肖炀走出店门。
恶魔食府旁边有块空地,摆了张小石桌。如果是春夏,应该有不少植物,但现在显然光秃秃的,谈不上什么风景。
风一吹,还很冷,但邱秋只穿了一件单衣,离开了温暖的室内,却没什么反应。
直到这时,肖炀才明确的感觉到眼前的少年异于常人。
要说不恨邱秋,是不可能的。
肖炀无数次午夜从噩梦里惊醒,都会恍惚觉得现实才是一场梦。
如果他能早点发现父母的筹划,如果他不是一直表现得很幼稚,让父母不肯把事情告诉自己,如果他给邱秋发现的信息早点被看到,又如果圣诞那天,他在综大的舞会上等到了邱秋……事情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但关系到自己一生的大事,对于眼前的少年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他甚至不为自己没帮上忙感到愧疚。
肖炀沉默着与他对视了很久,发现他眼神清澈而陌生。
“找我有事?”过了很久,邱秋终于先开口:“我记得你,吃了蜜雪的饭……吐了的那个,校霸。”
肖炀:“……”
肖炀瞬间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原来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个路人。
“我只想知道,”肖炀抬头,平静问:“圣诞那天,你为什么没来舞会?我问过你的朋友,他们也不知道。”
邱秋茫然地想了会儿,才说:“我去了灯塔,找我监护人了。给他做了点吃的。”
说完他又道:“你找我有什么事?要是打伤了道格想给他道歉,你应该去找他啊。”
肖炀愣了足足三分钟,才自嘲地笑了一声。
直到这时候,他才真切理解了那位姓叶的神秘人说的话。
所谓的人言可畏,所谓的“虽然强但也可悲”,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也不是。他所害怕的,担心的,不过是弱者想象中的自扰。
真正的强者永远理直气壮,想怎样就怎样,自由而快乐。就像邱秋,哪里会怜悯一个蝼蚁的死活,又怎么会物伤其类地自责?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就要做好得不到回应的准备。
肖炀想,他甚至连我的名字都没记住。
“我知道了。”肖炀起身,浑身像带着一层霜雪。他深深看了邱秋一眼:“后会有期。”
“?”邱秋跟着站起来,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
回到室内,钟豫横跨在二楼楼梯扶手上,手里拿着根扳手,嘴里叼了颗螺丝,俯身往下看:“走了?”
“嗯。”邱秋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来干什么,说了两句奇怪的话。”
“什么话?”钟豫继续拆天花板。
“问我圣诞节怎么没去舞会。”邱秋说。
“啧。”钟豫摇头:“怎么,难道还想泡你吗?”
邱秋大惊:“为什么要泡我?我不能泡的。”
钟豫:“…………”
钟豫笑得手抖,差点被头顶拆开的板子砸一脸:“会泡发吗?能泡多大?”
邱秋不太高兴的上楼,小脸儿一板:“不告诉你。”
店里的直播设备确实坏了,昨天请人来看了看,说问题不大。但正式的维修人员过来还要等三天,钟豫研究了一下,说自己能修,直接接手了。
令邱秋意外的并不是钟豫很厉害,连设备都会修,而是他竟然积极主动地参与和“小破店”有关的事。
之前开了那么久的恶魔食府,钟豫就去过三四次,平常也从不主动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