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战斗意识很好,”余颂远说起这些,语速不由快了些:“而且思维习惯与人类不同。仅仅几场对战,已经充分展示出他学习能力。那不是单纯的模仿,而是他遇到问题后,通过本能形成的行为模式……”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光屏的数据图给钟豫看。
说了接近五分钟,才收尾,认真地看着对面:“你能懂的,对吧。”
钟豫早已放下可乐,单手撑着下巴,眼神中有些说不出的感慨:“老余啊,你真是……”
“嗯?”
“他不喜欢当陪练,我已经替你问过了。”钟豫淡淡道:“所以你可以放弃了。”
余颂远愣了愣,一时有些无法接受,他冷肃地皱起眉:“再问问呢?好好劝劝他,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话说到一半,余颂远忽然停住了。
钟豫在对面看着他,表情平静。
没有厌烦,也没有生气,更没有怨怼。
余颂远想起,他和钟豫很多很多年没见了。
那时候钟豫伤还没好,就已经决定去危燕区当管理员。时间安排得挺紧的,余颂远请了假才匆匆赶过去。
一进实验基地,就闻到冲鼻的血腥味。
钟豫正百无聊赖地靠墙等检验报告,见到他时笑了笑。
“老余。”他脸色很不好,笑容却挺平静的。因为一只手还没长出来,只能用仅剩的那只在终端上玩复古小游戏连连看。
实验基地挑顶很高,游戏里的音效在空间里不断反射出回响,显得世界愈发空旷。
余颂远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那一刻,他忍不住把眼前的人和记忆里还是开朗少年的钟豫做了对比。
就像一棵瘦长的树,被抽掉了全部的生命力,只能颓然歪倒在一侧的高墙上,撑着那点苟延残喘。
当时他说了什么?
余颂远回忆。
“多少关了。”他似乎是这么问的。
钟豫笑了笑,给他让了个位子:“八百六十三。你玩吗?”
于是他在旁边坐下,也和他一起玩起了连连看,就那么玩了一个下午,都没有听钟豫再说过一句话。
而现在,看着对面平静的沉默,余颂远惊觉,也许钟豫是变了,却也有没变的地方。
“小怪物挺讨喜的,特别会笼络人心。”钟豫忽然打破沉默,捏了捏可乐杯:“我们全办公室的人都中招了。”
余颂远愣了愣,而后凝神听起来。
“我一个下属听说他喜欢吃煎饼,隔三差五就要给他做。还有个女孩儿,给他买糕点买零食的,其他人网购什么好吃的,现在都要给我一份带回去。”
钟豫啧了声:“还有那破卡通片,听说他喜欢,现在家里全是球球人周边。我翻件自己的衣服半天没翻到,就抽了件新的。”
余颂远看向他的内搭T恤,心说我看你穿得挺来劲。
“邱秋有名字,有想法,也有生命。”钟豫顿了顿:“当初他刚过来,答应的请求只有发生虫灾时出力。”
“我从北辰基地那儿接到的任务,是看着他。”钟豫说。
“不是教育他。”
“更不是使用他。”
余颂远心里一紧,想阻止他,最后也没开口打断。
“……需要为联盟和人类未来负责任的,所谓英雄,有我一个就够了。”
余颂远:“……”
钟豫说完,又笑了笑:“你去教育邱秋,苦口婆心一通说,他说不定会觉得你好可怜然后同意。但我不同意。要么你们换掉我这个监护人。”
“……不至于。”半晌,余颂远叹了口气:“别这么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确实不是大事。
余颂远只是惜才,有意引进一种新的训练方式,提高学生们的能力罢了。
这点战力上的提升,和钟豫或者邱秋的个人能力比,都是蚂蚁和象的量级区别,犯不着为了这个让他们不愉快。
余颂远想明白,放弃了自己的目的,看看钟豫的T恤,忍不住又问:“所以,他为什么睡你的床?”
“……”钟豫笑容一滞,遂强行嘲讽:“老余你堕落了,都开始打听别人床上的事了?”
余颂远:“……?”
余颂远想想不对劲,又操心起来:“他这么粘人,不是更耽误你找对象?本来就很不好找了……”
钟豫面无表情:“管好你自己。”
余颂远听罢,凶残的刀疤脸缓缓有了表情,停在一个可以被称为羞涩的奇妙角度,效果十分惊悚。
钟豫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嫂子上个月答应了我的求婚,”余颂远低着头:“我们打算明年年底结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啊,小豫。”
钟豫:“……”
钟豫起身就走,余颂远却沉声叫住他:“还有件事。”
“嗯?”听他态度严肃,钟豫不爽地坐回来。
余颂远看他这样,忽然又有点联想起他最活泼招人的那个时期了,不过怀念只是一瞬,他很快回到正题。
“这件事我没和任何人说过。”余颂远严肃道:“你是第一个。”
钟豫坐正了些。
“前年,我在伊甸上指导过一个学生。那个学生年纪不大,家里条件也不好,没有加入任何一个俱乐部,只在伊甸上自己练习。”余颂远声音低沉:“我见他有天赋,时常指点他。”
这是余颂远会做的事,这位幼儿园保姆最爱多管闲事。
“去年秋天,他要上大学了。我推荐他来危燕,你们大区的学校成绩好有补贴,第二十六军校也在内,我特地查过。”
钟豫蹙眉,点点头。
“他很快考上了,说很顺利,给我发过邮件。但那之后很久,我都没在伊甸再见过他。”余颂远说着,脸色也沉下来:“我以为他是学业繁忙,并没有在意,我自己也有很多学生需要忙。”
“直到上个月,”余颂远深深叹了口气:“我清理邮件时想起他,发了条消息过去,没有音讯。”
“失踪了?”钟豫问:“家人呢。”
余颂远摇头:“发现他消息不回,我才联系伊甸娱乐找到他的真实资料。他是个孤儿,没有家人,去年有来危燕区的行程记录,但我查询第二十六军校的学生名单,里面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