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也值得火急火燎地来报给夫人吗?”梁嬷嬷却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斥责了明香不够稳重,而后又道,“既然还活着,只管绑了让人牙子带走就是。离府之后,是死是活都是她自己的事。”
明香与那丫鬟有些交情,她知道云乔心软,便想着趁机求情。眼见着夫人态度已经松动,正准备趁热打铁,却被梁嬷嬷硬生生地打断了。
梁嬷嬷压根不吃这一套,她也只能将那些话咽回肚子里,默不作声退了出去。
云乔一言不发地听着两人打机锋,心中隐约有所察觉,但也懒得琢磨了。
明香同她讲人情,梁嬷嬷同她讲规矩,她就像是个漂泊无依的浮萍,被来回拉扯着。既无力,也难免生出些烦躁来。
兴许是看出她的厌烦,梁嬷嬷一边为她布菜,一边解释道:“若是因此收回成命,朝令夕改,保不准旁人也会有样学样,届时可就麻烦了。”
云乔尚未进过宫,也不知内里究竟是何模样,但就这些天梁嬷嬷的行事作风来看,倒像是个斗兽场。
她按了按额上的穴道,只觉着头疼。
梁嬷嬷语重心长道:“殿下先前曾说过,您天生心肠软,又向来惜贫怜弱,可这……”
云乔从旁人口中听到裴承思对自己的评价,顿觉不自在,随后打断了梁嬷嬷的话:“我想见他。”
这自然是不合规矩的。
但云乔却是铁了心,抬眼看向梁嬷嬷,再次强调道:“我要见他。”
梁嬷嬷一愣,同她对视片刻,沉吟道:“您可以让人往宫中传消息,但殿下是否得空,老奴也说不准。”
此时已是傍晚,云乔遣人立时传消息去,自己则在院中发呆。
从暮色四合到夜色渐浓,芊芊劝了两回,都没能把人给劝回房中去,只得取了件外衫来给她披上,以免风寒侵体。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远远地见着那高挑的身形。
云乔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想要上前去迎接,但犹豫之后,还是站在原地等候。
小厮挑着灯笼在前引路。裴承思进了院中,这才发现站在树下的云乔,他皱起眉头,话音里带着责备:“夜间风寒,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竟让夫人在这里站着?”
明香等人不敢争辩,只得认错。
“不必苛责她们。”云乔这些日子听惯了梁嬷嬷的话术,对此格外敏锐,再加上数日积攒的闷气,一开口语气也不大好,“是我执意要在这里等的,你怪我就是。”
云乔的情绪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裴承思也没恼,替她拢了拢披风,让步道:“是我不好。回来得太晚,害你记挂。”
裴承思从不会与云乔争吵,也没这个必要,寥寥几句就能将人给安抚下来。
“这些日子,朝中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按下葫芦浮起瓢的。我实在脱不开身,所以才没能回来。”裴承思握着她泛凉的手,无奈道,“你若是气,也该往我身上出,何必要折腾自己?”
云乔原本像是只炸了毛的猫,被他这么顺毛一捋,倒是平静不少,不情不愿地随着他往房中去。
她对裴承思总是气不长久,被哄了几句后,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讲了。
“我的确是同梁嬷嬷提过,叫她磨一磨你的性子。”裴承思微微颔首,对上云乔不满的目光后,不躲不避地解释道,“这些日子下来,你自己心中应当也有数,嬷嬷教你的,都是再实用不过的道理。”
云乔知道自己从来都辩不过裴承思,索性没吭声,埋头在他腕骨上不轻不重地咬了口。
裴承思摇头笑了起来,反手捏着云乔的下巴,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叫梁嬷嬷来吗?”
“为什么?”云乔含混不清道。
“她是……曾在我母亲身边伺候过的旧人。”这句话之后,裴承思说得顺畅不少,“当年我能被送出宫、活下来,也有她出的一份力。”
云乔怔了怔,随即生出些懊恼来。
她若是早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对梁嬷嬷会亲近些,而不只是将她当做一位严厉的夫子。
“宫中险恶,母亲虽想方设法地保全了我,最后却没能保全自己。”裴承思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情绪,“无论是我还是梁嬷嬷,对你严苛,都是盼着你能好好的。”
云乔倚在裴承思肩上,只觉着自己先前仿佛是个顽皮的学生,压根没能领会夫子的苦心。
但她心中也隐隐觉着别扭,皱眉想了会儿,才总算是理出个头绪。
“我曾听人提过,圣上独宠韦贵妃,待她格外纵容,以致于生了不少祸事……”云乔仰头看向裴承思,轻声问道,“你也会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