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冠仪看到秋姝之惊讶的眼神。
混沌闷热的脑子忽然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昏聩的私妄如潮水般退去,刺骨的清醒袭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什么蠢话,竟然如此冒失的说出这种争宠似的话。
月冠仪觉得自己蠢笨至极,恨不得将嘴里那寸贱舌头扯出来剁成肉碎。
她一定觉得自己很恶心吧。
他如坠隆冬冰窟,周身冰冷,低着头不敢看秋姝之的眼神,双手死死攥着,缠着纱布的手慢慢渗出一丝刺眼的鲜血。
“殿下您的手、”秋姝之看着月冠仪手心渗出殷红的血液,就想一块上等白玉点缀了一道血色残晕。
长安连忙下马,解开月冠仪手上的纱布,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开,露出里面鲜红柔软的血肉,触目惊心。
“殿下您的伤口开裂,让长安给您重新包扎吧。”
月冠仪还沉浸在被秋姝之厌恶的梦魇中,对长安的话置若罔闻,脸色更是煞白。
看着血淋淋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从手心一路蜿蜒流到指尖,再从指尖滴落,在地上形成血滩,引得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
不少人认出了他的身份,为了避免惹人注意,秋姝之在他耳边低声一句:“下官冒犯了。”
说罢直接拉着他进了马车,厚重的帘幕垂下,屏蔽了外界的一切视线。
长安也立马会意,驾车离开热闹的街市。
马车内摇摇晃晃,燃着上好的龙涎香,白色的烟雾缭绕密闭的空间之内,白衣如雪的他,长发垂落肩头,低垂的眼眸寞落。
秋姝之拿起矮桌上的纱布,默默替他包扎伤口。
月冠仪睫翼颤抖,猛地收回手,诚惶诚恐道:“我自己来就好,太劳烦秋大人了。”
秋姝之叹了口气,看着血迹滴溅在他雪白的衣服上,如茫茫雪原中盛开一朵红梅。
“您自己怎么包扎?还是让下官来吧,难道殿下嫌弃下官?”
“怎么会、”月冠仪猛地摇头。
他怎么会嫌弃她。
秋姝之愿意碰自己,他高兴都还来不及,他只是怕这样卑微的自己脏了她的手。
他想远远地和秋姝之隔开,男子的污血不应该如高贵女子的眼里。
可是他偏偏又恬不知耻的生出一丝大胆的妄念,他也渴望秋姝之的垂怜啊!
“手伸出来。”她说。
月冠仪听话的伸出手,颤颤巍巍的眼眸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一瞬间秋姝之觉得自己在训一只大型犬,明明气势凶神恶煞人见人怕,但在主人面前却温顺可欺,眼巴巴地只有主人。
她拂掉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拿起纱布认真的包扎伤口,一边包扎一边叮嘱:“殿下伤口很深,愈合本就不易,切记不能再反反复复撕裂伤口,知道么?”
月冠仪点点头,乖巧无比。
静谧的空间内只有她们两人,秋姝之满心满眼只有他,这份被重视的感觉让他如在云端,患得患失的心里也被这份幸福占满。
伤口包扎好后,秋姝之的手上也沾了些他手上的血。
他顿时自责无比,自己的污血脏了贵人的手,那双纤细净白的手有了污点,他恨不得跪在她面前,用口舌一点一点将那些脏污舔舐干净,又唯恐狂浪的自己惊到她。
他越靠近她,那份深入骨血的自卑就越深,仿佛刻进了骨子里。秋姝之是天边的月亮,而他就是个卑贱的虫子,他在月下压抑着绮念,那皎洁的月光离他就越遥远。
“大人,净净手吧!”月冠仪拿出一旁的湿帕子,毕恭毕敬递给她,举止语气不像皇子,倒向一个谦卑的侍人。
“多谢殿下。”秋姝之接过帕子,放在手中轻轻擦拭。
“我、我曾学过舞,他跳的不好。”他为刚才荒唐献媚般的言语解释道。
可有些话越解释就越缭乱,语言只能让他的表述更加苍白。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惴惴不安,甚至想懊悔的扯着自己的头发,痛恨自己的愚蠢。
“舞伶野柳之姿,怎能与殿下金枝玉叶相提并论。”秋姝之淡淡一笑,轻柔的声音让他所有的忐忑都烟消云散。
月冠仪红透了脸,耳根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像熟透了的红浆果,软乎乎的让她有想捏的。
“殿下,别苑到了。”马车一停,长安的声音从外面传进。
秋姝之眼中瞬间清明,摒弃了所有的想法,纵使面前这个人看起来多软糯可欺,他也是当今长皇子,锦衣卫指挥使,手握重权心狠手辣的活阎王啊。
要是敢碰他,恐怕明天她的头颅就要高悬在城门上了。
秋姝之撩开帘幕,下了马车。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气派雅致的别苑,别苑就在皇城根下,高墙大院内青竹掩映,清凉竹影从墙内延伸出来映出一道竹墙。
月冠仪跟在她身后,正准备下马车,秋姝之自然的伸出手想搀扶他。
月冠仪眼眸一颤,险些腿脚一软再次如那晚一般从马车上跌落,他紧扣着指节避开她的手下了马车。
搀人下马一贯是仆人才会做的事,他怎么能让秋姝之做这种事,她是他心头永远清冷皎洁的月光,即使尘埃落在她的脚边,他都恨不得跪在她的脚下拂去所有微尘。她是他心头的菩萨,而他愿做她身下的坐骑。
“既然殿下已经到府,那下官就不再叨扰,告辞!”秋姝之揖了揖手准备走。
“秋大人请留步,既然已经到我府上不如进去坐坐?”月冠仪出声挽留,修长的手指握成拳状。
话音刚落,他就在心里暗骂自己不知满足,贪了又贪。他唾骂自己像饕餮一样永不满足,又贪婪地渴求着秋姝之时时刻刻和自己在一起。
秋姝之脚步停顿,瞧着他额上细密的汗珠打湿了额前的碎发,她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人看起来紧张地不行,还非要挽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