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疑没回答他,他久久没说话。
出门前洗的冷水澡、在寒风中待了半个小时带来的冷意,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存在,像脆弱的纸张轻易被撕碎。
几乎被压干净的躁动顷刻间死灰复燃,强行被压制过的火焰带着些报复的恶意,比第一次还要深刻地席卷而来。
空气中听得见他的呼吸声,从轻缓逐渐变得沉凝,气流在封闭的房间内慢速涌动,像是昏暗的角落有什么生物在蛰伏,不知何时会从黑暗中冒出来,将猎物拖回巢穴。
片刻后,苏知见他不回答,自以为偷偷摸摸地伸手去拽被子。
随着他的动作,衣物簌簌地响。
苏知挪了下身体,谢疑才发现他一侧肩头不着一物,另一侧的衣领堆叠在颈侧,完全歪斜着,说是穿衣服,不如说是胡乱套上去的,套麻袋都没这么潦草。
看上去有点狼狈好笑。
不过这对一个小醉汉来说,大概已经是努力后的成果了。
他几乎能够想象出来,在他离开之后,苏知是怎么一个人偷偷摸摸费尽力气地把身上的睡衣蹬下去、又从他随手扔在地上的旧衣服中摸索到自己想要的,再费劲儿地把衣服努力套到身上,最后盖上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
苏知悄悄拉了两下被褥,压根拽不动,谢疑的指节纹丝不动地捏着他的被褥,他平时都抗衡不了谢疑,更不要说喝醉之后。
苏知拽了两下,发现自己在做无用功,更生气了。
他开始骂人,很没素质地对谢疑说“坏蛋。”
很显然,喝醉之后,他的道德感变得极其有限,这一声骂人骂得飞快、声音响亮,除了因为醉意尾音略软绵之外,看着很有几分气势。
他骂完还理直气壮地看着谢疑,黑亮湿润的眼眸像琉璃,有破碎的光在其中晃动。
谢疑哑声道“嗯。”
他把被子又扯远了点,漫不经心地认下了苏知的指责“我是坏蛋。”
苏知“?”
他震惊地看着谢疑把被褥越扯越远,有些焦急,焦灼地思考要不要扑上去拦住,但还没来得行动,就被人俯下身掐住脸颊。
谢疑把他的脸转向正面自己的方向,往上抬起来,黑眸中一丝光也没有,问“为什么穿坏蛋的衣服?”
苏知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回答谢疑的问题,而是皱起眉,舌尖从嘴巴内侧舔舔被掐到的地方,说“疼。”
谢疑根本没怎么用力,他当然知道苏知的皮肤有多脆弱,本来就是收着力气的。
喝醉后也太娇气了,比平时更娇气。碰他一下就要指责。
但是娇气又有什么用?
现在脑子又转不动,做不出来像样的反抗,不过是一只可以被人在掌心中随意揉圆捏扁的小鸟雀。
谢疑松了力道,不过没有撤回手,苏知只好自己把脑袋从谢疑掌心中移出来,跟从恶劣的绑匪手中赎回人质似的,小心翼翼地往后缩。
纤长的睫毛不住抖动。
不过,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谢疑没收回去的手又捏住他下颌。
并且更深地俯下身,迅雷不及掩耳地凑近,恶狠狠在他脸颊上咬了一口。
这次的力道不是小打小闹,苏知“啊”了声,喉间逸出一声惊呼。
谢疑松开牙齿,垂眼打量。
毫不意外,苏知的脸颊上红肿了一片,迅速浮现起一圈牙印,最深的地方破皮渗血。
过了好几秒,苏知的眼睛才延迟地睁大,他想伸手摸摸刺痛的地方,手腕被谢疑握住,纤细的腕骨被人锢在掌心。
谢疑说“别碰。”
苏知“……”
他迟缓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欺负了,眼底慢慢变得潮湿。
谢疑定定看着他,黑眸中情绪不明,忽然说“你的衣服穿错了。”
苏知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这句话转移开,虽然脑子不太清晰,但他潜意识很重视这件被自己套在身上的东西,被说出了问题,霎时紧张起来。
他忘了自己脸上还在疼,下意识朝罪魁祸首投去求助的眼神。
谢疑说“我替你整理一下。”
苏知打量他几眼,才犹豫着点点头,心痛地让人碰一下自己的宝贝衣服。
还不忘警告谢疑“你不要想干坏事,如果你敢偷走,我就,”他思索了一下,才胸有成竹地说“我就报警,到时候你就要蹲监狱了。”
“……”
被偷了衣服的本人不置可否,谢疑明智地没有和苏知辩驳这件衣服是属于他的。
假如偷件衣服真的会进监狱,那也不是他。
而是某只做了坏事还倒打一耙的小坏鸟。到时候被细细的脚链拴住踝骨,会被怎么过分的戏弄揉玩,还不是看守他的人说了算?
谢疑脑中若有若无地想着,指尖下移,先把那一堆扣得像是在打架的扣子依次解开。
也不知道苏知怎么扣的,或者说他能扣上就不错了,整个前襟跟麻花一样歪歪扭扭,拧在一起。
谢疑甚至真的花了两分钟才把它们完全解开,重新按照正确的顺序扣上去。
衬衫整体已经变得皱巴巴的,即使被坤平还是很多褶皱,完全失去了原本的版型。
不过这样微微凌乱着的样子,和晕头晕脑的穿着者倒是很相配。
谢疑并没把扣子扣全,他很吝啬地只扣了中间四颗,往上仍旧露出大片胸膛,下摆更是欲盖弥彰,棉质短裤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打着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苏知此时看不出来这些险恶的细节,他见衬衣确实变得整齐了,穿着比刚才舒服很多,觉得比较满意。
苏知满意地说“我要睡觉了。”
言下之意,就是谢疑可以自觉地离开,他要用过就丢。
谢疑被没良心的小东西气笑了,如果只扯动嘴角、眸色漆黑也算是一个笑的话。
不得不说,苏知喝醉了真是太欠了。
谢疑说“不行。”
苏知“?”
谢疑“我帮了你,你是不是要跟我道谢?”
苏知想了想“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