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朔帝应了声。
一个从前不对付的高家姑娘,今日倒也能分得念念半分温柔。
心下虽微有些醋意,不过晋朔帝再思及方才钟念月的那句“我却也在等成亲呀”,置于舌尖反复来回咀嚼品味,便甜得什么酸意都烟消云散了。
钟念月到了惠妃宫外时,太医也才刚刚到。
里头实在乱得厉害,外头守着的宫人乍见她,竟是吓得脸色都变了,哆哆嗦嗦地唤了一声:“表姑娘……”
钟念月抬脚便要往里走。
宫人又吓得连忙去拦她,喉中道:“姑娘,奴婢、奴婢还没有通报。”
钟念月不由问:“如今惠妃可还醒着?”
宫人怔怔摇头。
钟念月道:“瞧,这不就听不了通报了么。”
宫人讪讪收手,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这“恶霸”踏入了殿中。
高淑儿这会儿还卖力地倚在床边,哭号:“惠妃娘娘您怎么了?惠妃娘娘我伺候你吃药,吃了这个便能好了……”
惠妃双眼紧闭,面色发灰,身形微微颤抖。
大约是在想,怎么都昏过去了,高淑儿的声音都还如影随形吧?
钟念月咂咂嘴心道。
她缓缓走得更近了些,低声道:“高淑儿。”
这下不止高淑儿听见了,一旁的兰姑姑等人也听见了。
兰姑姑转头一瞧钟念月,登时昔日的回忆笼上心头,脸也白了白,甚至还往后躲了躲。
她清楚明白地知道眼前的钟念月,正是晋朔帝的心头肉。
早先钟念月便能欺着她玩儿了,何况今日呢?
其余人这下也吓得不轻。
一个个见了钟念月,便如见了混世魔王似的。
这时高淑儿讪讪起身,怕钟念月讥讽她不听先前的劝告。
她垂下头去,却只听得钟念月问:“我要出宫回府了,你要与我一同走吗?”
高淑儿愣愣抬起头,连忙道:“要,要。”
惠妃宫里的人实在没规矩。
惠妃不喜她,于是这些宫人也就当做看不见她一样……罢了,她也不想侍奉惠妃了,赶紧着与钟念月一同走吧。
钟念月点了下头,与那太医道:“便劳烦你仔仔细细为惠妃娘娘瞧一瞧了。”
太医连忙躬身应是。
这一下弄得惠妃宫中的人愈加忐忑害怕了。
他们都已经知晓,万家与惠妃的生父梁虎之间的纠葛了。昔日的姨母、外甥女的干系,今日是不复存在了。
可这明明状告的是万家,这万老将军的亲外孙女,钟家的姑娘,怎么还能这样面色自如地进惠妃娘娘的宫殿呢?
她这番是来施压的罢?
谁叫她马上要做皇后了呢。
这太医听了她的话,会暗害娘娘也说不准……
一时间,惠妃宫中的宫人们个个如丧考妣。
他们目送着钟念月与高淑儿离去,连留都不敢留。那些个胆子小的,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声念道:“完了……”
惠妃此时还不知,她这一气昏,她宫里的人心都散了。
却说钟念月出了宫殿,没走出多远,便听得高淑儿颤声道:“惠妃今日连吐了几口血,怎么办?外头的人会不会说是我害的?太子不会退我的亲事吧?那我便要成京中最大的笑柄了。”
钟念月道:“怕什么?”
怕什么?
我怕的有很多。
高淑儿愣愣心道。
她从前怕钟念月嫁给太子,她失了机会。后来又怕年纪大了,嫁不出去。今日又怕落个坏名声被退亲。
她怕的好多好多啊。
高淑儿一回神,才发觉,钟念月好像从来没有怕过什么。
高淑儿咬了咬唇,道:“我怕的是父亲,怕家中长辈,怕别的贵女指指点点,私下议论。怕京中的男子,讥讽我……”
她也想不怕。
也想如钟念月这样。
钟念月轻拍了下她的肩头,道:“那你大可放心,太子不会退亲的。”
“为何?”
“我若说了,你听完只怕要伤心,要恨我。”钟念月轻声道。
高淑儿面颊一红,忙道:“如今,如今不会恨你了。我要谢你的。”
钟念月这才道:“太子要同我避嫌,便要以最短的时间,迎娶太子妃。”
虽说太子为何选高淑儿,她也没想明白。
但眼下已经容不得太子另做他选了。
高淑儿愣了下,道:“其实我大约也有想到这一点的。”她并非是十成十的蠢。
钟念月:“那今日过后,你会后悔么?”
高淑儿咬咬牙,还是摇了摇头:“我学不来你的本事,我如今已经认清了,也认输了。我便只想做个太子妃,管其它的呢,总归,总归旁人见了我要行礼。我父亲,我母亲,我家中长辈,见了我也都要行礼。我不必听旁人置噱了。我有地位了。”
她坚定道:“我要地位!”
钟念月轻笑道:“那倒也好。”“说起来太子此人长得也算俊美,你且当睡了个美男子,又得了个地位。”
高淑儿听得面颊一红。
钟念月明明年纪比她小得多,怎么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只是将来,若他不是太子了呢?”钟念月忍不住提醒她。
高淑儿这样的女孩子,只要不似周家女那样恶毒,她都是希望高淑儿能好一些的。古时候的女孩子总归过得要艰难一些。什么环境造就了什么样的人么。又不是她们天生想选出身环境的。
不是太子?
被废吗?
高淑儿不敢说。
她觉得……那、那不如在这个位置上死了来得好。那她也算是太子遗孀,还有个名头在呢。
高淑儿低声道:“我不怕。”
此时轿子来了。
高淑儿眼见着钟念月坐进去,她又还是低低道了一句:“多谢钟姑娘。”
谁晓得呢?
到了今日,她却觉得她昔日最嫉妒的钟念月,是值得她谢的。
兴许我真是个蠢货吧。
……
这宫里一别。
惠妃病了的消息,多多少少传了些出去。
只是无人知晓是因高淑儿的缘故。
这事被太子亲自出手压住了。
此后惠妃便又只能卧床了,还轻易动不得喜怒。
日子过得飞快。
众人还在翘首盼着万家一事的结果,那南郊国人与万家人,也终于是紧赶慢赶地抵达了京城。
太子婚期便也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