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陈美兰喊阎西山到盐关村,商量接下来煤窑的开采,阎斌就去接阎西山了。
阎西山也是个人材,他把大部分股权挪到了美兰这儿,但胡小眉那边并不知情,而且最近她老是因为各种原因摔跤,西山嚷嚷着要送她去医院,胡小眉肚里没娃不敢去啊,只好找了一家小诊所住着,美其名曰保胎。
阎西山派了齐冬梅去伺候,自己早晚去探视一趟,握着胡小眉的手说,不管孩子能不能保得住,只要她好起来,自己立刻跟她扯证。
不过为了能帮儿子多攒点家底儿,让胡小眉再找找范祥,帮他办理一下另外几个矿的开采手续。
范祥有个老同学在省里当大领导,打声招呼,那些处处需要吃拿卡要的手续,就能很快办下来。
结果就是,胡小眉跟范祥打了声招呼,手续眼看就要办下来了。
而胡小眉和齐冬梅守着一个莫须有的‘男胎’,最近正在小诊所养着胎。
为了证明自己真是个孕妇,胡小眉还努力把自己吃的胖胖的。
“二哥,帮我跑个腿儿,最近盯着齐冬梅一点,她最近肯定要伸手买个孩子,你最近又没事,闲了就给我盯着她,她要敢伸手你,你就报案,明白我的意思吧?”阎西山笑着从兜里掏了三张百元大钞拍阎斌腿上了:“这是定金。”
所以齐冬梅慌得要买个孩子,阎西山却随后盯着,只要她敢伸手,他就举报?
这不钓鱼执法吗?
阎斌不算正派,但没见过阎西山这样儿的。
胡小眉是人精吧,阎西山比她还精,利用她拿到煤矿开采权,还能骗她呆在那个小诊所里,门都不敢出。
不过事成就有一千块,可以,这个活儿阎斌接了。
阎西山今天是来拿那十万块,做为运营资金的,他计划不但自己的煤全部带走,还要把整个陕省目前盈余的煤炭全部收购一空,然后车皮南下,大赚一笔。
这应该能助他一举成为百万富翁。
结果陈美兰给他泼了一头冷水:“不行,你先往煤窑里安装最先进的安全采煤线,再买一套循环洗煤系统,装好之后让厂家直接来问我结款。”
现在大家采煤都是人工挖,人工背,有个地方看着要垮,支根烂木头就行,安全采煤则包括大型防倾支架,采煤机,掘进机,以及防倾防塌预警装置,循环洗煤则是目前国内刚刚上市的新工艺。
那么一整套系统下来十万块打不住的。
阎西山一听就怒了:“美兰,我看你是想赖我的账吧,也对,阎肇个穷公安,一月四百块,穷的什么似的,看看咱家,现在都装了冰箱电话了,你是我偷偷把我的钱全补贴阎肇了吧?”
陈美兰起身进屋,取了阎西山那只红色的鳄鱼皮包出来,伸手拉开,一沓沓的百元人民币,连银行的白纸条子都没拆。
“我只给生产线投钱,因为煤矿工人死了,赔的是我的钱。”陈美兰说。
阎西山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他觉得安全生产可以押后,美兰要真怕,可以请个道士做做法,祭祭天,她人那么好,老天会保佑她的。
现在煤炭需求那么旺盛,一旦南下,说不定上百万就来了,让他眼看着钱不赚,他气,他愤怒。
他在这一刻都不后悔曾经跟陈美兰离婚了,因为她是他赚钱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要是真的什么话都听她的,这辈子他休想赚大钱。
而正好就在这时,小旺头一个冲进家门,扔了书包,端起装着磁带的筐子就要跑,圆圆紧随其后。
看到闺女,阎西山就又不那么气了,连忙站了起来,笑着喊:“招娣。”
圆圆假装没听见,跟小旺一阵风似的出门了。
小旺虽说不喜欢阎西山,但这孩子有礼貌,帮圆圆答说:“伯伯,我们可忙的,我们要去卖磁带啦。”
磁带?
圆圆录过一首歌,阎西山特别喜欢听,但陈美兰不给,他问过阎肇,阎肇说那歌是在某部电影里的,只有一盘样带。
该不会俩孩子去卖的正是那盘磁带吧。
于是阎西山也跟着追了起来,他想抢一盘回家听。
这一连串的要出门,正好阎肇和宋槐花边聊边往家走。
宋槐花提着一只大编织袋,阎肇也提一只大编织袋,小旺抱的又是磁带,阎西山还在后面追,哐啷一声,一拨人全撞一块儿了。
磁带,宋槐花和阎肇手里的东西全被砸扔在地上。
阎西山看一盒白白的像磁带,于是顺手捡了一盒,看阎肇脸色不大好,他已经想溜了,这个活阎王比陈美兰更难对付。
就是他提醒陈美兰,从控制权下手的。
“西山是来商量开矿的事的吧?”阎肇问。
陈美兰扯了扯唇:“他被关了一回,脑子还不大清醒,烂木头支架子,还想赶人下井,阎队,要不你再关他一回?”
阎肇拧开了水龙头,已经入十一月了,天冷,水更冷。
拿起香皂洗手,洗脸,陈美兰就给他递毛巾。
这个画面可真是辣眼睛,阎西山给气的一分钟都不想看。
他都不明白自己精的像鬼一样的人,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我今天跟咱们市的煤老板们开了个会,通知他们不要给你赊煤,因为你现在没钱,还不起债,所以别打赊煤南下的主意。”阎肇慢斯条理,细语温言,边擦着头发边说。
阎西山拿着一盒磁带,深滋了口气出门了。
他心里想的确实是陈美兰要不给钱,他就去问别的煤老板赊煤,然后贩到南方去,大赚一笔,回来再还钱。
他是整个西平市唯一跟阎肇有关系的煤老板,狐假虎威,大家肯定会给他赊。
阎肇一句话把他的后路给砍了。
拿着盒磁带边走,阎西山就听见刘二姐悄悄说:“你们刚看见了没,阎肇怕不是把公安局的套子全搬光了?”
毛嫂子也笑着悄声回说:“宋槐花还拎了一大袋。”
“那俩口子……也不说缓着点儿。”
谣言,传着传着不堪入耳了,几个女同志全在笑。
阎西山拿起盒子一看,立刻扔在垃圾台上了,居然不是磁带是套子。
这日子没法过了。
“爸爸。”圆圆在一个角落里招手。
阎西山走了过去,叹了口气,屈膝跪下了:“闺女,想爸了吧?”
曾经他觉得自己拥有整个西平市,不知道为什么,坐了一回牢再出来,发现面前是悬崖万丈,转身,只有这个曾经被他踢飞的小丫头,孤伶伶的站在他身后。
他要落下悬崖,举世之间,沧尘之上,唯有她会伸手抓住他。
“这个,送给你。”圆圆给了阎西山一盒磁带,伸手摸了摸阎西山的光头:“天凉了,爸爸记得戴帽子呀。”
那是圆圆唱的歌,什么《军港之夜》、《在水一方》、《甜蜜蜜》、《小城故事》,全是阎西山曾经搂着小姐们时最爱听的歌。
童稚的嗓音赋予了它一种别样的温柔,歌声里流淌的不再是酒,女人和性,以及让人蓬勃燥动的金钱,而是美好的,甜如蜜的生活。
让阎西山不禁想起他借来的那条红内裤,因为没穿过,又着急,穿反了,去接美兰时他一路都在扯裆,劈着腿,晃着八字步,他不停的扯着裆。
放在车上,边开车边听,阎西山忍不住就流泪了。
钱和安全,还要不要在违法犯罪的边缘跳迪斯科,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