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关山道上,她见季明德一人单挑过季白那四十多个家丁,他身经百战,并非这二十多个人就能打败的。
果然,野狐与稻生随后而至,从后面放翻两个黑衣男子。
野狐脖子上青筋爆胀,一声暴喝:“大哥,看刀!”
一柄长刀旋转着越过人头攒动,利箭一般飞了过去,季明德后腿两步,腾空跃身而起,提过那柄刀的同时稳稳落地,横刀便是一阵通狂砍。
宝如尽量不惹人注意,慢慢往后退着。经过几回生死局,她看了太多命如草芥,早知生命不过一场枯荣,侧首在株银杏树下,裹紧披帛,默默的等着。
“季明德叫人围了?”兵器的碰撞声中,忽而有人问道。
宝如转身,见是胡子满脸的李少源,略点了点头:“是!”
李少源回手而呼:“大理寺人等听令,即刻清剿蒙面匪徒。”
有大理寺的人相帮,季明德和野狐,稻生几个立刻占据上风,蒙面匪徒们一看情势不好,还想要跑,却叫大理寺的人团团围住,再无可逃之隙。
宝如还从未见李少源这个样子过,身上那件公服至少十天未洗,隔了老远便是一身汗臭,胡子足有寸长,乱乍着。忙里偷闲,宝如低声道:“好歹也是亲王府的世子爷,便成了亲,您也该注意形象,怎好这个样子出门?”
李氏宗族遗传的络腮胡,李少源一笑,胡子乱乍,瘦的像个穷途末路的小流寇:“整整二十天无夜无休,我才从秦州赶回来。本来今天可以回府梳洗梳洗换件衣裳的。
我四叔突然传令要见秦州都督季墨,于是我只好陪同季墨来□□,谁知恰遇上花宴,这个糟兮兮的样子,怕是吓到你了。”
宝如摇头一笑:“倒也没有。”他整日风尘朴朴奔波在外,想必并不知道季明德是他的亲哥哥,而他父亲如今执意要杀掉这个二十年后半路杀出来的血脉。
天真单纯的少年,一心为公,听命于父。宝如心说若有一天,李少源知道李代瑁心中藏着那么多的阴私,还曾亲自下谕杀掉一个亲儿子,他会怎么样呢?
他如今所有的努力,信仰,只怕也会轰然崩塌吧。
遥遥看着血肉横飞的杀局,李少源忽而簇了簇眉:“你当初写给我的那封信,如今在我母亲手中收着。待我这两天回府,问我母亲讨了信来查一查,就能知道那个篡改你信的人究竟是谁了。
宝如,对不起!”
想想自己还曾怀疑过她,李少源恨不能自搧两个耳光。
宝如两目紧盯着季明德,仍是笑,心说无所谓了。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手一笔教出她写信的那个人,居然连她的字也不认识。
李少源秀眉微皱,线条硬朗的下颌微抽,忽而问道:“方才究竟怎么回事?一个姑娘家到别人府中做客,按理不该乱走的,我打小儿叮嘱过多少回,你总是记不住。是少瑜约的你,还是别人?”
宝如亦有点迷糊,点头道:“是少瑜。”
李少源气的面色铁青:“少瑜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原本还只在娼家走,如今我看他的样子,是越来越没底线了。今日他还醉着,待明日我好好收拾他。”
宝如明白了,方才佛堂的酒里面,应当全是加了料的。但以她对李少瑜的认识,他有一套牛皮糖似的缠功,便是再贞洁的烈女,也架不住他一日一日的磨缠,按理说不该使那等下作手段的。
她嗫嚅片刻,羞的两颊红红,鼓起勇气道:“那药,可是能叫男女相欢之药?”
李少源脸色一红,微微点了点头:“待明儿他醒了,我好好收拾他。”
宝如直觉此事还有蹊跷,道:“当不是他,否则,他就不该吃那酒才对。”
李少源冷笑:“难道你忘了?当初他的侍卫们教他使竹管暗器,命他吹出去,他却一气吸回肚子里,中毒三天,险险没能救过来。”
下药,再自己把药吃掉,李少瑜偏偏就是这样的荒唐性子。
季明德还在人群中血战,厮杀,宝如倒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李少源指着远处还在与黑衣人们厮杀的季明德,低声道:“宝如,你和季明德夫妻,过的好吗,在他手里,可有受过委屈?”
一回又一回,他奔波在秦州和长安之间,心中压着个巨大的谜团,明知自己成了亲,宝如亦有了新家,无论宝如嫁的如何,无论她过的好与坏,自己都不该插手的,却忍不住要多问一句。
宝如连连点头:“好的不能再好,他待我,当真是天下没有的好。”
除了她之外,所有身边的人,想踢就踢,想打就打,宝如整日胆颤心惊,怕季明德随时翻脸,也要揍自己一回。但当着旧情郎的面,当然不能说出这种担忧来。
李少源一字一顿道:“他是个土匪,这你应当是知道的。他还拿土蕃王子的性命,玩弄两国关系,逼的大魏朝廷焦头烂额。而我究竟不知道,他来长安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