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玉良立刻举了双手:“好好,不要不要,果真给银子,也是折煞了妹妹。那哥哥在里头等着你。你要进门时只须说一声找哥哥的,他们就会把你带进来,好不好?”
宝如连连点头,尹玉良还怕她会耍赖跑掉,边走边指着自己身边的人:“别想着跑,他们可会替我看好你的,明白否?”
目送尹玉良离去,宝如的笑渐渐凝结在脸上。
热乎乎开了个头的生意,张氏盯着脚下那一箩的铜板串子,欲走舍不得走,欲留又怕宝如要叫那恶霸欺负,咬了咬牙道:“宝如,这买卖咱不做了,尹家如今在这京里猖狂的无法无天,咱惹不起。”
宝如亦是咬牙,抬头已是笑:“我要做卖买挣银子,天上下刀子也要做,更何况一个尹玉良?”
从进长安城的哪一刻,王定疆的人就紧紧盯着,就算稻生和野狐有三头六臂,王定疆若想拿她,还不是易如反掌?
宝如想挣些干净的银子给季明德用,这摊子,能摆一日是一日,静待王定疆前来。
庄茉儿中间歇了片刻,待日高起,又舞了一回。此时游人如织而来。入京的各地举子们,衣着华丽的贵家妇人们,身后七八个躬着腰小心翼翼只怕摔倒的小少爷娇小姐们,止步围观庄茉儿的舞剑时,有喜欢那油纸官帽做的别致可爱的,,也有喜欢枣儿好吃的,不一会儿又卖掉了三十多份。
张氏掰着指头算了算,一枚枣儿就要一个铜板,这样好做的生意,她还是头一回做。
此时宝如也不敢再出头了,坐在木桶旁专心装枣儿。
忽而远处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熟悉无比,不必抬头,宝如都能听出那是谁。
尹玉卿来了,她穿着大红色茶花穿蝶缂丝小袄,蜜妃色苏缎长裙,七彩宝石押发,云形如意簪子,衬着一张尖瓜子儿的脸,肤如凝露,凤眼含秋,美的恍如云中仙子一般。
她一手挽着李少源的妹妹李悠容,另一手挽着白太后的娘家侄女白明玉。
白太后,尹继业并李代瑁,当今大魏国中权位最高的三个人,便是像她们这般,牢牢结契在一起的。
宝如倒不艳羡她们今日的风光,也不感伤曾经自己有过的繁华。她惊讶的是,李少源居然也在列中,石榴红的圆领袍子,白面冷冷。
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步行而来,两条腿看起来略有些僵硬,但他的腿好了,能走路了。
宝如端着一官帽的枣儿,恰就看见尹玉卿转身,笑着伸手去扶李少源,他止步,就那么冷冷盯着尹玉卿的手。
此时朝阳从东升,晨光洒映,迎春花开着两三株,李少源身侧是株逢春而发的迎春梅,青竹两三竹。
他一双眸子孤冷,眼底还有几丝淤青,看着尹玉卿伸出来的那只手,旁边一众贵女围着,皆是笑意吟吟。
看了许久,李少源牵过尹玉卿的手,轻声道:“去年的今日,你也有如此风光?”
尹玉卿笑的花枝乱颤:“唯有一点遗憾,便是你不在,那朵国色天香,不是你插给我的。”
李少源笑了笑,声儿不大:“谁插给你的不都一样风光,这有什么分别?”
他去了一趟秦州,没有找到宝如,却治好了自己的腿。而嫁给狗皮膏药贩子的赵宝如,据说也来京城了,如今不知寄居在那一处小犄角旮旯的小巷子里。
尹玉卿如今要风光有风光,要地位有地位,再也不必担心曾经的对手会从泥泞之中爬起来,反而很盼望能于这长安城中偶遇赵宝如,好好笑话她两句,才不负她今日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风光。
张氏长声短叹,铜板满满一箩,两桶枣儿也卖掉了一桶。此时才不过刚开始,一会儿人会越来越多生意会越来越好,她又想挣银子,又怕宝如要叫尹玉良欺负,真是喜忧交集,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宝如急匆匆的招着手儿,不一会儿,庄茉儿来了。
宝如随手竟还带着纸笔,展平一只小官帽儿撕作两半,匆匆书了封信,递给庄茉儿道:“大娘,你是能进那苑子的,烦请你帮我送个信,好不好?”
庄茉儿到底有了年纪,拆开信扫了一眼,再看宝如那笑眯眯的眼儿,劝道:“罢了,既你方才说你已经有相公了,回家养着吧,何苦惹那那些权贵们?”
张氏远远瞧一眼不远处,几个胖壮小厮,恰是尹玉良的手下,蹲在柳林子里,冷冷看着了。瞧这样子,显然想跑是跑不掉的了。
宝如还是笑笑眯眯:“天下也没有因为来个无赖就关张的生意,大娘替我送一回,等会儿我替你好好捶捶腰儿捶捶腿儿,好不好?”
庄茉儿摇着头,叹了声祖宗,进去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