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落入一个温暖怀抱...)(1 / 2)

第17章

此时青渊门一隅,黑暗蔓延,苍林起伏。因今夜毫无月光,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浓浓的黑暗中。

山间起风,一丝微凉的气息吹透了窗棂间的缝隙,带来了潮湿的气息。

这般大的风,却是因快要入夏,马上要下雨了。所以吹得天地间浩荡一片,波涛般的绿浪滚滚向天际而去,无边无际的波涛上,天际闷雷滚动,乌云结集。

殷白衣突然从入定中醒来,睁开了眼。

他喘息未定,额头微汗――

他仿若感觉到了什么气息。随即他抬起手臂,看到当年受伤的那条伤痕,竟又狰狞浮出,不同于往常的黑色,而是变得赤红。

见此场景,殷白衣脸色煞白。

是天魔体!

天魔体现,众魔有感!且反应如此强烈,天魔体极有可能就在青渊仙境。

殷白衣站了起来,推门出去。呼啸的狂风立刻将他席卷,灌满了他的衣袍,吹散了他的头发。他伸出受伤的手臂,却因天魔体并未完全苏醒,感应还是模糊不清,不知应是哪个方向。

殷白衣神色不定,天魔体可能就在青渊门中!

狂风亦笼罩了玄青山山顶,大树被吹得摇晃,它庞大的叶冠,像一只得了失心疯的鸡那般,不停的摇。

灵鸟们藏在窝里,看这天空已是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它们缩成一个球,不会在此时轻易出窝。

但是在幻境中,是没有风的。

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暗中悬着一轮淡红的弯月,淡淡的月光照下来,能使人勉强地看个模糊大概。

裴无缺正要吻下时,突然,他脑海中一紧,骤然反应过来。

不对,他在干什么?师父修天道童体,他难道要坏了她的修为吗!

不,他会庇佑师父一生,永远不会伤害师父,也不会在师父不同意的情况下做什么。

他若再这么下去,时间长了,师父酒后还记得怎么办。发现他是天魔体,师父还会允许他留在身边吗?

裴无缺脑中纷乱,眼中欲念却在渐渐退却……

轰然一声,如潮水般的黑暗褪去,而在萧莲的眼中,这个黑暗的世界渐渐平息,那轮带着血红的残月也不见了。但是她的神智却渐渐模糊,随即落入一个温暖平稳的怀抱中……

萧莲醒来时,晨光熹微。

她从床上缓缓半坐起,入目便是她的房间。简单的蓝布被褥,不过一张长几上放着妆镜、首饰奁等物,又放了几盆晶莹剔透的灵兰花,多少有些闺房的气息。一旁木架上放着一些经书、教导裴无缺小时候用的养育书,与往常也没什么不同。

只是她头中残留着宿醉的痛甚是奇异,这样的痛,已是几十年都没有的体会。

萧莲揉了揉眉心。她从八十年前,师门出事时学会饮酒,那时甚至有些酗酒,所以会觉得头痛欲裂。后来发现她喝酒太多,会导致遗忘喝酒后发生的事,便极少再喝。怎的又痛了起来?

她披了一件衣裳出来,又将散落的长发绾好。见山间却见是大雨过后,山色空鳎湿润清新,阳光灿烂的光景。只是一些灵鸟的巢穴被大风破坏,索性灵蛋都护得好好的没碎,不过灵鸟们也都飞来飞去,衔来一些枝叶,十分忙碌地在补巢。有一只灵鸟飞下来,叽叽地想跟她说话,萧莲伸手接住了它。

萧莲看向院中石桌,仔细回想昨夜发生了什么事。虽不完全记得,但也有个大概的印象,她在沈芙真人那里喝酒,遇到群难缠的面首,回来时就看到徒儿很是生气地在等她,生气的主要内容是觉得她乱点鸳鸯谱,哦对了,徒儿似乎还误会了沈庸想搬上来跟她一起住。

这如何可能呢,她与沈庸同住算怎么的一回事。至于后面又再发生了什么事,她却是当真完全没有印象了。宛如坠入一片黑暗中,没有半点头绪,甚至略一多想,就觉得头又隐隐作痛。

还有,裴无缺呢?他一向起得最早,倘若他已起了,这满园因大雨而下的枝叶势必已经打整干净了,见满地残叶,又是木叶受摧残的场景。萧莲便明白,裴无缺定是昨晚就走了。

她正想下山去找找,总部至于吵了架就离家出走,这却也不是徒儿的性子。谁知沈庸已经三步并两步地爬了上来,气喘吁吁,再度建议:“师叔,您这山上的禁制就真的不能撤了吗,师侄爬得实在辛苦!”

萧莲也是不大明白他们,这种她显而易见不会改变的事,他们每年都提,是对这玄青山的上千台阶有多大的执念。这么多年,难道还没爬适应吗。何况萧莲一直觉得,沈庸吃得多,却能一直保持身材不胖,和长期爬山阶一定有说不清的关系。

萧莲见这院中乱叶遍地,石桌也没法坐,叫沈庸去堂屋里坐。问他:“怎么了?”

沈庸狠狠叹气:“还不是裴师弟,昨天将人家段姑娘扔在湖边就走了,我还不知情,凑上去问,被段姑娘好一顿的臭骂。对了师叔,裴师弟呢,将他叫出来,我想好生问问他。人家段姑娘花容月貌,又是御仙阁的亲传弟子,便是他不喜欢,又何必做得这么绝情!唉,还不知段姑娘回去告不告他黑状,日后让苍青道君记恨了,我可是不管!”

萧莲也才知道,原来徒儿昨下午做得这么决然。

此事还是怪她,以为裴无缺是心中有段雪澜,才想将两人凑在一起,谁知原是无意的。反倒让徒儿这般生气。

“我也不知。”萧莲说,“正想下去找你问问。”

此时若远上山来了,平日多半都空着手,此时手中却拿了许多工具。见着萧莲和沈庸都在,连忙拱手:“师祖、掌门,裴师叔临走前,叫我早上过来打整收拾。却不知师祖,我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萧莲与沈庸对视一眼,沈庸问:“你知道裴无缺去何处了?”

若远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昨晚裴师叔来找过我一次,说他收到一个昆仑仙域的邀请,要突然离开。还叫我跟掌门说一声,但昨夜狂风大雨不好出门,我便忘了此事了……”

沈庸:……

面对若远这般脑子,还能说什么呢。

他甚至怀疑,裴无缺将事情嘱托给若远,就是想让他忘了告诉他们。

萧莲听了却轻轻皱眉,徒儿这般突然就走了?

她走进徒儿屋中查看,见果然一些常用的细软已经收走,那大概就是真的出门历练了吧。裴无缺历练萧莲自是不担心,他功力深厚,克魔剑法也习得七八分,遇到元婴以下的魔类,直接斩杀也是没有问题的。上次他杀化尸魔婴,亦是一剑的事。

她出门时,见沈庸和若远都等着她,看着要她说些什么的样子。萧莲觉得奇怪:“怎么了?历练就历练吧,他毕竟也十七了。”

萧莲想起她这么大的时候,还只是个小筑基修士,时常跟在师兄师姐们背后跑来跑去,师兄师姐也疼爱她,纵着她跟。或者跟着师父鬼谷子去偷别的门派的灵果,然后被人家追杀,练就了一手逃跑的好本事。

宝剑锋从磨砺出,不历练怎么行呢。

沈庸问:“师叔,那裴师弟与段姑娘的事……”

萧莲轻叹:“自然是算了,无缺都避出去历练了,你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么。”

沈庸明白了,只是感慨怕是从此跟御仙阁关系又要好不起来了。

却是半年的时间转瞬即逝,裴无缺也走了半年了,他之前走这么久的时候,萧莲都在闭关,现下不闭关了,当真不知道做些什么。于是每日给灵鸟钉鸟窝,或者承了沈庸的邀请,去门派指导其他脉主的徒儿修炼,也算是她尽一些师祖的本分。只是总会发生如下问题。

萧莲亲自演练了一遍,问某脉主徒儿甲:“你可记住了?”

脉主徒儿甲欲哭无泪:“师祖,我都还没看明白,您能慢些吗?”

萧莲亲自画了阵法,给某脉主徒儿乙:“你看震魔纹、覆魔纹在何处?”

脉主徒儿乙瑟瑟发抖:“师祖,震……震魔纹是什么东西?”

萧莲索然无味。

于是她一个人跑去坐在玄青树的树巅上,感慨不仅千里马需要伯乐,伯乐也需要千里马。青渊门的弟子已是万里挑一,可实在是与徒儿没法比。越发有些想念徒儿。

萧莲甚至开始琢磨,要不要再弄一只灵兽来养。之前养过一只九尾灵猫,却是寿终正寝了,现她想养个寿命和她一样长的,能长久地陪着她。

萧莲正翻着《灵兽鉴赏图鉴》,想找一只长得极好看,性子又温顺的灵兽养。翻来翻去,发现清虚仙境有一种名为白腓的灵兽,与传说中的腓腓一样,能有让人心神安宁的效果,关键是浑身蓬松长毛,有一蓝一黄鸳鸯异瞳,甚是好看。

她暗自思忖着若不如去一趟清虚仙境。

此时沈庸却来找她,禀报:“师叔,急事!”但他在院中,却到处找不到萧莲的身影。

萧莲从树冠中探出头,问他:“你找我?”

沈庸发现师叔在那树上造了一木屋,她自己喜欢鸟,难道要和鸟住一起去么。他连忙禀报:“正道联盟急信,您势必要一看的!”

萧莲从树上一跃而下,高有百丈的树,她轻飘飘便落地了。将灵符接过来看,是正道联盟发现来,信倒是极短,但正道联盟不轻易发信,一发便是要紧事。

萧莲一看,脸色也是一凝。

信上说,天魔体可能在昆仑仙境的麒麟山庄出现了!

麒麟山庄此番怪事连连,弟子神秘失踪,被发现时只剩干枯躯壳,或是残肢剩头,整个麒麟山庄如今人心惶惶,闹得不可开交。正道联盟盟主几月前仿佛在昆仑仙境感应到了一丝天魔气息,因此觉得可能是天魔在麒麟山庄出现,所以众魔在此聚首。邀请诸位驱魔道君前往,一是为驱魔,而是寻找天魔体是否在麒麟山庄!

萧莲作为驱魔圣手鬼谷子的传人,自是在邀请之列。同被邀请的还有另外两位化神修士,萧莲一看就皱起眉头,其中有一位是她的死敌,每每碰面,专与她过不去……

不过也特地备明了,各位道君最好悄然前往,莫要打草惊蛇。

沈庸来之前也看了内容,有些担心:“师叔,似乎裴师弟去的便是这昆仑仙境,不知道他有没有在这麒麟山庄,若是在,倒说不定危险。”

萧莲自是相信裴无缺的驱魔术,元婴及以下修为都是不敌他的。只是这天魔体……他若是遇到,却是肯定不敌的。

不仅他打不过,萧莲遇到也会打不过!

正道联盟不过是指望着,一次出动三个化神修士,不说将那天魔体如何,只希望能将他制住罢了。

沈庸一开始没看仔细,再仔细看到上面所写邀请的三个化神修士名字的其中,顿时脸色微变:“是他……”

他知道这人与萧莲是多么不和,他小声问,“师叔,您还要去吗?”

“怎可不去。”萧莲淡淡道,她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太长时间了,终于等到天魔体的线索了。

只要天魔体觉醒,月魔为奴仆,势必跟随左右。她怎会放弃找寻月魔,如此好的机会,她岂会不去。

她势必要找到这月魔在何处。

萧莲不再说什么,而是对沈庸道:“你替师叔准备下吧,明日师叔便出发。青渊仙境甚小,青渊门又有当年师父留下的护派大阵做屏障,一般妖魔是无法闯入的。不过既是要秘密行事,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去了哪里。”

沈庸点点头,他也很紧张,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不对之处,却又被他忽略了。

他只能叮嘱萧莲:“师叔,凡事不敌不可逞能。我记得您伤势还没好全,不能动用全部功力。遇到那种深渊大魔,恐怕是不敌。至于天魔体,您既想查的是月魔,遇到它避开便是了。”

萧莲微微苦笑,避开?

倘若天魔体是说避就能避开的,正道也不会这般头疼了。

“你先下去吧,命只有一条,师叔自己也知道。”萧莲说,“怎会不惜命呢。”

沈庸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能缓缓退下,末了还听到萧莲补了一句,“记得帮师叔准备好行囊。”

萧莲却是去了一个地方。

此处在青渊仙境的最北边,曾有一座山,在很久以前也被称作玄青山。

但是后来,它被改叫做旧疾山。

这座山与青渊仙境的普通山脉不同,连绵十余里,都是焦黑的砂石遍野,寸草不生,荒芜得一塌糊涂。唯还残留些许建筑的边角,还能看出这昔日曾是个门派。

萧莲站在不远处,看着疮痍满目沉默了很久。

沙石遍野,残垣断壁。自八十年那场灾祸过后,不知为何,旧疾山从此寸草不生。仿佛亦是在悼念那场惨剧。

她站了很久,夕阳斜照,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听到消息,便知道你会来这里。”

萧莲转过头,看到殷白衣的身影,他仍是一身白衣,背手站着,也望着这场景。

“当年,我也在此寄宿过。”殷白衣说,“被师父扔过来,进修除魔之术。”

萧莲也想起当年场景,笑了笑:“你那时候很有天分,只是不认真学,总被师父打。”

萧莲却想起师父鬼谷子当年教导她的场景。

鬼谷子是个很随性的人,师徒二人性子很像,她对裴无缺做过的事,鬼谷子基本上都在她身上做过。什么推下炼火渊,什么给她乱吃丹药,曾几度搞得她高烧。然后她的几个师兄师姐便捶打师父,不让鬼谷子再教她。

鬼谷子会偷偷溜来看她,给她留下小兔子之类的动物讨好她。

或者带着她悄悄跑出去偷别的门派的灵果,被人家狂追出三百里。两师徒回来,鬼谷子再被隔离开不能和她玩。

想到白胡子一翘一翘,像只老山羊的鬼谷子,萧莲露出一丝笑容。

想到师兄师姐们,一个个明明也都是天之骄子,却成日在门派里打鱼晒网,也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