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众人在讨论“如何能兼顾为臣之道和为师之道”的时候,有人已经走到了昆景明面前。
昆同学看了一眼,便笑道:“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而张苗苗听了这话,就叹了口气。
她作为琅云中的国防生,虽然留在齐国里锦衣玉食,但是看上去和一年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
身材高挑,发型干练,虽然在冬日之中,穿着依然不见臃肿,看上去潇洒得很。
这会儿她往旁边看了看,发觉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里,才嘟囔道:“什么都好,就是那些小家伙太闹腾,还总是问来问去的,简直是一个个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
昆景明安抚:“你要是实在觉得累,可以回学校里休息一阵的。”
没想到,张苗苗直接一口否决:“没关系,在这里也不错,起码陪练足够多,那些公子公主也就是脑袋里想的问题多点儿,等等就好了。”
“等什么时候?”
“等他们升到高年级,齐国的三公子告诉我,到那时候给他们加上早自习,晚自习,估计除了写作业也想不到别的事情了。”
一听这话,昆景明就笑起来,心想着别管是那个世界,别管是古代现代,其实管孩子的方法都差不多。
好好学习就是唯一出路。
只不过,这人口中的齐国三公子是谁来着?
原住民太多,昆景明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隐约记起,是不是那个宁可被张苗苗“切磋”到爬不起来依然锲而不舍的齐国公子?
正想多问问,便看到傅筠已经走上前。
此时的傅筠已经很好地调整了心态,笑容温润,动作儒雅:“见过仙君。”
本来还想说些客气话,但是昆同学直接问道:“不知道这段时间,小公子们和小公主们的学业如何?”
傅筠笑道:“都很认真,只是学得如何我也不敢说,还是要等期末考试结果出来。”
昆景明有些惊讶:“已经考完了?”
“是,比预想的提前了一个月。”
“这是为什么?”
“还是因为这次国宴声势浩大,他们都要参加出席的,学业之事还是早些安排得好。”
昆景明点点头,表示理解。
而在不远处的何依依却一脸疑惑:“考试,和参加春节晚会,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边宇航摇头表示不知道。
正好过来的张苗苗听了这话,便顿住了脚步,略想了想,开口道:“大概是因为考完试之后,总会有人考得不够好的。”
“所以呢?”
“估计齐国王室不讲究什么儿童心理学,尤其是这些小公子,以后面对的压力大得很,一个两个都是抗压斗士,要是考不好恐怕就得屁股遭殃了,而齐国这边的重要场合都是要跪坐的,屁股打肿了恐怕坐不下去吧。”
何依依:……
嗯,这个理由很合理。
而此时,周国众人已经被傅筠引着去往各国使节下榻的地方了。
琅云众人则是朝着正殿而去。
进门就看到端坐在上方的齐王。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齐王,但是显然,这人的模样与初次见的差别巨大。
不再是齐人喜欢的消瘦,明显是运动做的,皮肤都黑了些,瞧着格外健康。
但是人终究跑不过时间,加上齐王本就年纪不轻,这会儿头发比之前又白了很多,看上去已经有了老态。
而昆景明仅仅离开此处一年,现下面色如常,笑道:“多日不见,齐王比上次硬朗很多。”
齐王回了一礼,眼睛从琅云众人的脸上扫了过去,最后停留在昆景明这里,端详片刻,便感慨道:“是啊,许久不见,孤已经是垂垂老矣,可是仙君容颜依旧,着实不同于凡夫俗子啊。”
昆景明面不改色,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倒是何依依愣了一下,眉头微皱。
边宇航见状,便小声道:“学姐怎么了?是不是担心钟尧?你放心吧,钟郎君虽然不是周国人,但是他已经算是半个周国的官商了,那边必然不会亏待他的。”
何依依有些莫名地瞧了这人一眼:“我想的是旁的事情。”
“什么事儿呀?”
“你多大了?”
边宇航开口就想回答,但很快就愣了愣,随后在心里数了一下才回道:“算上穿来的五年,已经二十五了。”
何依依看了这人两眼,瞧着那张隐约能看出青涩的脸,轻声感慨:“是啊,这么大了。”
没想到边宇航一本正经回道:“嗯,学姐比我还大一岁呢。”
此话一出,周围的其他琅云学生:……
一听这傻小子就是个注孤生!
但是何依依却不在意这些,而是轻声道:“来到这里之后的事情太多,别说过生日了,其他的很多事情我们都没注意过。”说着,她摸了摸自己毫无变化的脸,又看了看上面已经苍老起来的齐王,声音轻轻,“我本以为是异世界的空气好,纯天然无公害,所以养人,可现在想来不该如此的,恐怕这次回学校以后,得找教授们仔细问问。”
而另一边,昆景明已经在和齐王谈笑起来。
他的眼睛却在朝着周围看。
此时在殿内的,不单单有他的同学们,还有几位身着齐国官服的人。
其中一个昆景明很眼熟。
感觉到他的视线,这人抬起头,随后就笑着行了一礼:“臣裴季尚,见过恩师。”
说着,长鞠到地,很是恭敬。
而昆景明也终于记起了这位曾经在琅云内求学的齐国学子。
毕竟能逼着昆同学想出军训办法收拾,还能干晒不黑的,很难不印象深刻。
至于其他的几位,大概是因为大殿内并不够明亮,他们又皮肤过于健康,所以显得有些辨认不出模样。
但光看这肤色就知道,嗯,是从琅云出来的!
不过昆景明还是有些意外,这些人居然在短短数年的时间里就官运亨通,尤其是裴季尚居然已经穿上了代表着三品上的红色官服,着实令人意外。
而齐王就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似的,他端着酒盏,沉默许久,才开口道:“不知孤是否能同昆仙君单独密谈?”
昆景明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如果是重要的事情,我想我的同伴最好也留下听听。”
齐王倒没有坚持,点点头。
于是,宫人和朝臣纷纷退了出去,琅云众人也没有久留,去外面等待。
诺大的宫殿中只留下了老迈的齐王,昆景明,以及负责保护他的张苗苗。
待殿门关上,齐王便伸手摁着软枕坐直了身子。
他咳了两声,这是他的习惯了,一般这么做就证明要说的是紧要事。
结果就瞧见面前伸过来了一只手。
上面放着块浅蓝色的“布”。
齐王有些惊讶:“仙君这是何物?”
昆景明平静道:“这个叫口罩,医用级别的,既然你咳嗽那就送你了。”
如今齐国也有口罩,但大多是布做的,这种新鲜材料还是不多见。
想来是仙人关心自己的病情吧,果然仁善。
于是他便笑道:“多谢仙君关心,孤无大碍。”
昆景明却是一脸认真:“你若是有病情,那是大夫要考虑的事情,但是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还是尽量不要传给别人,做好个人防护是你个人应尽的职责和义务。”
齐王:……???
虽然接了口罩,但他还是尽力解释了自己的身体无大碍,到底没戴上,可后面也不敢随便瞎给自己加戏了。
等重新坐稳当,齐王才重新开口道:“如今孤的身子已经不比当初,虽然瞧着无病无灾,但是孤心里清楚,孤终归只是凡人,不像仙君这般万年如一日,总归孤是斗不赢时间的,加上身子一直不算好,也到了为了身后事考虑的时候了。”
这话说的是生死之事,但是却格外洒脱,倒是让昆景明高看了一眼。
于是他也坐直了些,认真道:“你准备如何?”
齐王抬起了眼睛,分明脸上已经皱纹深深,可是一双眼睛却格外清明,声音亦是清朗:“孤虽然不能万万年,却可以让齐国百姓万万年。”
昆景明微愣,显然没想到这人能说出这种话。
齐王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对方表情似的,自顾自道:“孤虽然一直留在这王宫之中,甚至都嫌少离开都城,但是这天下的变化还是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尤其是周国那边发生的事情,更是让孤思虑良多。”
具体是什么事,他没有细说,但是昆景明心知肚明,这人说的应该就是周国清扫了世家大族,将根深蒂固的豪绅都连根拔起的事情。
而齐王呼出一口气,话语变得很是绵长:“这些日子孤想了许多,最开始的时候,孤是畏惧的,害怕的,就像一闭眼,第二天醒来已经被人挂在了王宫外面似的,但或许是人老了就能看透很多,思来想去,其实这才是我应该走的路。”
昆景明很配合地问道:“什么路?”
齐王笑起来,这位当了一辈子国君的老人终究是有着一国之君的智慧,起码从他这个笑容里能看得出来明晃晃的心照不宣。
可他到底还是开口道:“便是仙境中的那句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话说起来简单,但是做到很难。
尤其是当他本来就是“君”的时候,要说自己轻,着实不易。
但是齐王却很坦然:“孤的祖辈在成为王的时候,想的到底是黎民百姓,还是自身富贵,孤不知,也不准备想了,孤只是知道,这种思想早晚会传遍天下,齐国教化最盛,只怕是最先传扬开来的,到那时候不便也是要变的,与其等到哪一步,不如现在就先做出决断。”
昆景明则是看了齐王一眼,觉得对方如此坦诚,自己也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直接道:“其实你的选择有很多。”
齐王也不否认,笑道:“是啊,有不少,孤最先想的就是将这些书都烧了,将传颂这种思想的人都杀了,直接把一切的火苗都剿灭,自然可以一切稳固。”
此话一出,一旁的张苗苗先皱起眉头。
昆景明偏头瞧了一眼,就发现这人已经把手伸到了腿侧。
那里有个鼓包,即使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可是光看这人的动作,只怕里面装着的该是弹药工程那边的新物件。
保守估计,真的动手,只怕能提前给齐国换个国君。
甚至帮忙拆迁正殿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昆景明知道,齐王此时的所作所为都证明着他没有真的动手的意思,于是昆同学轻轻抬起手,作势止住了张苗苗的危险念头。
但这动作显然让张苗苗有些误会。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犹豫片刻,才从口袋里拿了个东西塞到了昆景明抬起的两指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