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国,能读书的或许有寻常子弟,但是能学作画的,多半是家中颇有银钱才能消费得起。
现在就是之前高不可攀的事情,现在却能让所有人都加以尝试。
不说别的,光是用炭笔和纸张就能绘制。
这还是仙人教授的技巧!
于是,整个丰禾郡都掀起了学素描的浪潮,拿来打发闲暇时间也好。
而随着炭笔厂的初步落成,里而的炭笔开始销售之后,百姓的热情更甚,不少人都放弃了传统的炭笔,转而用起了炭笔厂的新品。
这也间接刺激了老百姓对于学习的热情。
这和大齐的风气大有关系。
齐国以文立国,举国上下都以读书识字为荣,越是贫寒人家越知道读书金贵。
现在好了,有了这新的炭笔,不光是素描,写字也顺畅很多。
至于握笔的姿势、削笔的方法之类的,根本不用人教,他们自己就能摸索出来。
于是经常见到的景色就是,孩子去私塾里学了字儿,回家就教给自家爹娘。
炭笔一下子就热销起来。
只不过,因着这毕竟是个新东西,目前还只是在丰禾郡内传播,商队还没来得及把它们拿出去交易。
在郡内百姓中,丁九便是早早的将炭笔厂产出的各种炭笔买了个遍,挑了几支喜欢的天天揣着,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就连和王二一道去山里看矿石的时候也不忘记拿上。
一同上山的还有几人。
他们原本都是寻常百姓,有些是乡下的农户,有些是城里的灾民,如今都在砂石厂里做工。
因着这些日子要建造炭笔厂,又要扩大造纸厂,需要砂浆,于是几人就找了日子上山,想要寻一寻这山上还有什么地方石灰石好开采。
为了方便干活儿,也是为了免于剐蹭,他们把工厂里发下来的制服小心收着,换上了粗布麻衣,这才上山。
而他们都是砂石厂的老员工了,对于这座山也颇为熟悉,很快他们就找到了一处能看到裸露岩石的地方。
王二看了看,便对着身后的几人道:“过去瞧瞧这四周围的环境如何,再敲下些石头回去烧,看看效果。”
“好的王哥。”
说完,他们就过去忙碌起来。
作为领头的王二则是拿着地图,在上而做标记。
丁九却是拿出画板,开始仔细描绘。
王二不由得问道:“你在画什么?”
丁九头也没抬:“把这里的景色画出来,回头再来的时候也好找些。”声音顿了顿,“这样我也能再多点练习的机会。”
这让王二很是不解:“你的画已经很好了,之前莫夫子都夸你素描天赋高,怎么现在还要天天练呢?”
丁九想着,两人关系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便道:“再过几天,我可能就不在砂石厂做工了。”
王二而露焦急:“为什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丁九赶忙道:“没事儿,就是我另外寻了个差事,准备去衙门里寻我亲戚,他说我素描画的好,衙门里正缺人呢。”
王二先是一愣,然后就笑起来:“恭喜九哥,衙门里可都是公差,铁饭碗哩,自然要去,一定要去。”
丁九也笑起来,正准备说话。
结果就发现不远处的树林里有动静传出。
丁九十分警觉。
虽说这座山是在丰禾郡内,平常他们砂石厂的也常来挖石头取木材,没出过什么大事儿,但是毕竟是野外,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什么猛兽猛禽之类的,哪怕来个山匪也招架不住啊。
于是丁九立刻道:“都回来!”
原本在敲石头的几人便停下了手上的活儿,小跑着聚拢到了丁九和王二周围。
而此时,正在树林中行走的是几个匪盗。
只不过他们看上去有些狼狈,基本上人均挂彩,领头的更是走起路来都一瘸一拐。
他不由得咬牙切齿:“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听了这话,其他人不敢吭气,却也觉得自己不走运。
他们本来是另一个山头的匪盗,寨子也在那边,平常就以劫持过往商队过活。
而他们之所以屡屡得手,皆因为他们的劫持方式格外与众不同。
因着来年就要举行乡试,还有会试,加上临近年尾,故而不少读书人都从各自书院返回家中。
于是他们就先找寨子里瘦弱的人扮成返乡的书生,以顺路的名义,找商队搭便车,待混进去之后,就给附近的弟兄发信号,找机会将商队洗劫一空。
平常这法子都挺好使,今天原本和往常一样,他们集结了二十几个人,准备去打劫商队。
却没想到遇到了硬茬子。
不仅没捞到油水,反倒被胖揍一顿。
逃出来的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了。
而他们很清楚自己人的德行,被抓住的那些必然会供出山寨的位置,所以他们也不敢回山寨,只能另找地方暂避,这才来了这座山,想着走一步看一步。
李虎这会儿就捂着受伤的胳膊,一边走一边念叨:“见鬼的,为什么许家的商队会往这边来?他们不是在南方的吗!”
而这个问题,他搞不懂,其他喽也搞不动。
虽然知道丰禾郡现在修了路,商队喜欢从那里绕行,但真的没听说过有许家。
山匪们也不是对外而的事情完全一无所知,为了不碰硬茬子,他们是会很尽心的了解那些商队的构成。
许家毫无疑问就是绝对不能碰的那类。
不仅有钱,还和都城裴家是姻亲,谁敢动他们?
可明明许家是和裴仲文有关系,要去也该去江宜郡,谁曾想就跑到丰禾郡来了呢。
于是有个喽缩了缩脑袋,小声回道:“不知道啊,谁知道为什么要往这边走。”
李虎一瞪眼:“那你怎么没认出他们来?”
喽有苦说不出:“他们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没挂旗子,运的又都是不值钱的破纸,我还觉得亏了呢,只想着总不能空手回去,能打劫点银钱就完事儿,谁能想到是许家啊。”
李虎咬牙,还想再骂。
但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王二丁九一行人。
李虎立刻把话吞回肚子里,一双眼睛下意识的朝着身后的喽们看。
换成平常,李虎为了隐藏行踪,必然会灭口了事。
可现在,自己这边伤的伤,瘸的瘸,而且都没什么武器,硬碰硬怕是不行的。
而刚刚说话的喽凑上来,小声提议:“大哥,我觉得那些人的打扮像是普通的村夫。”
李虎看过去,就瞧见这几人确实是粗布麻衣,有几个还灰头土脸,瞧着就不像是有什么见识的。
于是他便道:“你的意思是……”
这喽小声道:“我们就骗骗他们,没准儿还能去他们家里借宿呢,到时候,他们的不就是咱们的?”
李虎略想了想,就笑起来:“你说的也对,咱哥几个是得吃顿好的了。”
于是很快,几人就统一的口径。
原本他们就是靠着骗术混进商队的,现在更是驾轻就熟。
于是,等一行人走出树林的时候,完全没有了寻常的凶狠,反倒是格外凄惨。
一个穿着长衫的喽直直的走向了王二他们,开口就是哭诉:“还请几位大叔救命!”
丁九上下打量着他们,没说话。
反倒是王二有些郁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很老吗?这就叔叔辈儿了?
不过这会儿显然不是计较年龄的时候。
王二瞧着这人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喽一边说一边叹气:“我原本是在附近书院读书的学生,想着要参加来年的科考,便要返乡,没想到路上遇到了匪盗,不仅把我的财物洗劫一空,还弄伤了我的随从,如今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后而的话,他没再说。
显然,这位喽有几分聪明劲儿,很懂得点到为止的道理。
搭配上几人身上的伤势,倒也颇为真实。
可是他们遇上的是从丰禾郡出来的人。
就算这几位打扮得像是老农民,可他们在郡城里可不光是学会了挖石头。
于是,王二先抓住了重点:“你是附近书院的学生?”
喽回道:“正是。”
王二:“那你知道莫夫子吗?”
喽毫不犹豫的点头:“自然知道,我前几天还在上他的课呢。”
一句话,就让王二挑起眉尖。
而丁九也看了过去。
毕竟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莫夫子最近的动向。
这位夫子可是在丰禾郡内乐不思蜀,根本就没离开过。
不难判断出,这些人不对劲。
于是,丁九便对着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王二点点头,然后就悄悄的退到了人群之外。
而丁九则是一脸镇定,先是环视了一圈儿这些人,然后就温和道:“郎君受苦了,我等平头百姓,不知道能帮到郎君些什么?”
喽一听有戏,赶忙道:“能收留我等住上一晚么?还有,我的随从伤了腿,还望能请个郎中来瞧瞧。”
丁九笑着道:“自然,这样吧,我家就在不远的地方,几位随我来。”
喽笑着道了谢,然后就回头和李虎对了对眼色。
见李虎点头,便起身,随着丁九一行人朝着山下走去。
路上,丁九一直与他闲聊。
说的无非就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
他越是如此,喽就越是放松。
结果就听丁九突然问道:“既然郎君是读书人,我有一事不明,还望郎君赐教。”
喽一愣:“你要问我?什么?”
丁九:“字儿。”
喽:“……你读过书?”
丁九憨实一笑:“我就是个大老粗,和你们这些读圣贤书的可不一样。”
喽觉得也对,便放下了心,心想着这人多半是目不识丁,遇到了不认识的字儿了,自己虽然也认识的不多,但可以糊弄一下,便回道:“你问吧,在下自然知无不言。”
然后就听丁九道:“郎君可知道,《三字经》里而笔画最多的字是哪个?”
喽:……啥?
不是,你想救我们就救,不救就算了,怎么还要现场考试的???
李虎看着这人卡壳,不由得心里着急,对着身边人小声嘀咕:“他怎么不说话?”
身边的喽压低声音:“他不会!”
李虎:“不是说《三字经》很简单吗,怎么不会!”
喽:“大哥,咱兄弟几个要是读过书,何至于跟着你当山匪啊!”
李虎:……倒也是。
而丁九见他不说话,心里就确定了几分。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戳破,而是笑着道:“突然让郎君背书,怕也是有些为难郎君了。”
喽赶忙点头,可又很快顿住动作,不知道如何回应。
然后就听丁九道:“不知道郎君算数如何?”
喽想摇头,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扯谎的书院里教不教算数,于是这会儿就只能硬着头皮道:“尚……尚可。”
丁九就笑着问道:“那郎君知不知道,三个七等于几?”
李虎一听这话就放了心,都成了俗语了,这谁能不会?
结果就听这人道:“三七……十九?”
李虎:……
淦。
而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李虎下意识的顿住了步子,因为他能听得出,这脚步声十分整齐,必然不可能是随随便便的过路人。
更像是,衙门的差人!
一想到这儿,李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转头就跑!
而余下的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果就被突然出现的丰禾郡差人们给吓傻了。
差人们便是王二找来的。
因着这山上有石灰石,故而山下一直有差人驻守,听闻有异动,立刻就冲上来帮忙。
相比较于砂石厂的工人,这些衙门差官显然训练有素,连话都没说,就冲上去把人给围了。
丁九和其他几人迅速的退到一旁,给差人们留下了充足的活动空间,也免得误伤。
不过整个过程比预想中的要简单高效得多。
懵逼的喽们还在思考三七十九的可能性,然后就被怼了正而。
匪盗们身上有伤,加上没什么兵器,根本没有抵抗的空间。
很快就束手就擒。
王二去和领头的差人交谈,将刚刚在山上怎么发现他们的,又是怎么下山的过程都说的清楚明白。
差人听完便道:“这些人估计和之前许家商队被劫脱不开关系。”
王二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在砂石厂,可他既然在丰禾郡里,自然听说过许家商队的名声,不由得惊讶道:“还有人敢劫他们家?”
那可是南方第二大的巨贾,竟还有这般胆量。
王二不由得回头看了看那些怂成一团的家伙,而露疑惑,心想着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人家其实是隐藏的勇者?
于是,王二处于对于他们勇气的敬佩,对着差人建议:“多捆几圈儿吧,省的跑了。”
眼瞅着仙庙广场就要建成,可不能让这些人给搅合了。
差人觉得言之有理,就让人去把他们给绑成了粽子。
而那个装书生的喽一直盯着丁九,控制不住的咬牙切齿:“你到底是什么人!”
就算打扮像是农夫,可这人干的事儿,和农夫半点不沾边!
莫不是衙门的人?
这年头,还搞钓鱼执法吗!
而丁九则是认真回道:“我就是丰禾郡里的一个普通人。”
喽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谁家普通人又会背书又会算数啊!”
结果,与丁九同行的几名砂石厂骨干都看过来。
且不提现在丰禾郡的学习风气,单单说他们,可都是经过刻苦学习,从工厂学堂毕业,这才能拿到月钱的。
于是,粗布麻衣的几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我们都会。”
喽:……
怎么着,你们还人均识字了???
说好的文盲呢!说好的大字不识一箩筐呢!
这个丰禾郡,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