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汪骏每时每刻都想回来,也每时每刻都恐惧着回来。林淡与他离开的时候相比瘦了很多,孩子已经四五个月了,却并不怎么显怀,可见最近这段时间她有多累。以前她喜欢穿色彩艳丽的连衣裙,如今却每天穿着一套黑西装,看上去很干练,却少了女性的柔美。但是她要柔美干什么?瑞丰面临倒闭,父亲不堪重负,母亲身体不好,整个汪家都靠她一个人支撑,她要柔美有什么用?如果她不刚强起来,汪家早就垮了,父亲和母亲早就跳楼自杀了,而他将永远背负着罪孽活下去。
汪骏几乎不敢去想那样的后果,所以他对林淡是感激的。他无比庆幸她能在父母最艰难的时刻站出来,给予他们活下去的勇气,也将自己从绝望和负罪的深渊中救赎。
他抬起头,飞快看了她一眼,却又在她犀利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林淡仔细打量着许久不见的汪骏。他瘦了很多,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像是被谁揍了一顿,然而改变最大的却是他的眼神。犹记得最后一次见汪骏,他笑得十分肆意,一双桃花眼焕发着温柔多情的光彩,如今再看,他的眼里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不安,像是行走在绝境中的困兽,浑身上下都浸透着颓败。
林淡对他近段时间的遭遇不感兴趣,直接问道:“你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回来,应该是有目的的吧?”
汪骏脑袋垂得更低,竟然一句话都不敢回。欧阳雪完全没料到曾镇渊竟然也在,刚进门就像惊弓之鸟一般慌忙躲到汪骏身后去了,还用力拽住汪骏的衣角。
汪骏往旁边挪了挪,试图摆脱她的拉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儿也不愿意在林淡面前表现出与欧阳雪的亲密。他盯着林淡微微隆起的腹部,哑声道:“你和孩子还好吗?”
“别转移话题,你回来准备干什么?”林淡极其冷漠地开口。
天知道,汪骏丝毫没有转移话题的意思,他是真的很在乎林淡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日日夜夜感谢这个孩子的到来,甚至为此诚心祈祷。然而林淡对他的信任早已经被他的所作所为摧毁了,他不能奢求她还像以往那般温柔地对待自己。
想到林淡即便忙着学习也会每天给自己送饭的那些日子,汪骏竟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那时候他只觉得林淡虚伪、拜金、惺惺作态,如今再看,他才明白自己是有多幸福。
他的眼眶渐渐染上潮红,那句“你别变卖股份”竟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那本来就是他的股份,只要他还活着,林淡便没有权力处置。然而他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若非迫不得已,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留给林淡。
见汪骏说不出口,林淡笑了笑,揭破道:“你想拿回领航科技的股份?可以,我还给你,但是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我。”
汪骏垂下头,摆出忏悔的姿态,低声道:“你问吧。”该来的还是来了,他早晚要面对林淡的拷问,这之于他与受刑没有区别。
林淡微微倾身,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问道:“瑞丰倒闭的时候你知道吗?”
“我知道。”汪骏闭上眼睛。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我,”汪骏咬了咬牙,终是艰难地开口:“我怕曾镇渊伤害小雪,所以不敢回来。”
“所以说欧阳雪在你心里比汪家更重要是吗?你有没有想过在你们离开之后,曾镇渊会报复汪家?”林淡直勾勾地盯着汪骏。
曾镇渊这个始作俑者忍不住摸了摸鼻尖,竟然觉得有些尴尬。
汪骏握了握拳,无力道:“我以为汪家顶得住。”他是真的没想到曾镇渊的能量如此大,击垮汪家竟然只花了三天时间。但是更让他意外的却是林淡的能力,在曾镇渊的重重围堵之下,她断尾求存,终是为汪家留住了一线生机,还与曾镇渊这种心性冷酷的人化敌为友。即便他没离开,而是勇敢面对自己闯下的祸,也不可能比林淡做得更好。
汪骏想得越多,心中的负罪感就越浓,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林淡却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道:“汪叔跳楼的事你知道吗?”
“我,我知道,看见新闻报道的时候我已经来不及赶回来了。”汪骏以手掩面,羞愧得无地自容。
林淡定定看了他好半晌,又问:“我肚子里的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这次汪骏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说道:“小淡,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会照顾你们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