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双目瞪大,他正想说“要用法器做为容器,不能徒手抓阴气”,却见捩臣已经稳稳地把这团阴气抓在了手里。
更夫:“……”
行吧,我的世界观已经被打碎过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了。
其实捩臣想的很简单。既然金色册页和白玉印章这两个没用的东西都没法禁锢这团阴气,那他自己来呗。成为苏城黑无常的两个月时间里,捩总不是第一次对付孤魂野鬼的阴气了。虽然这次的阴气有些特殊,似乎非人非鬼。可阴气嘛,难道还能伤了他不成?
手里的阴气叫嚣着又沸腾起来。
捩臣眉头一皱,手指缩紧,掐住阴气。
阴气发出一道道尖锐的啸声,连奚一把按住捩臣准备再掐的手,捩臣抬头看他。
连奚摇摇头,神色凝重:“别伤了它,毕竟现在看来,它应该还是陈凯和刘倩的孩子。”
哦……捩臣微微松动了手指,但这团阴气已经不敢再反抗,老老实实地被黑无常抓在手中。
阴气从身体上剥离后,刘倩顿时浑身无力,向后摔倒。连奚眼疾手快地上前将她扶住。这个女人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觉了,她脸色惨白,双眼青黑。她昏迷一般地睡了过去。
连奚将人放到床上安置好后,他才回过头,看向捩臣和更夫。准确的说,他是在看更夫。
“怎么说?”
更夫不敢大意,立即收起自己的铜锣法器,小心翼翼地观察起蜷缩在捩臣掌心的阴气。
“两位大人请看。”更夫指着那团阴气,“这团阴气,其实就是这个女子即将生出的婴孩的魂魄。两位大人并没有去过地府,恐怕并不知道,你们在阳间抓鬼送去投胎时,看到的那些孤魂野鬼,似乎还是个人形对吧?”
连奚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第二层意思:“你的意思是,难道那些被我们送去投胎的鬼魂,到了地府,就不是人形了?”
更夫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他们穿过阴阳之隔,来到地府时确实还是人形。但当他们离转世越来越近,迎来新生时,他们就会慢慢失去形态,变成这番最纯粹的阴气魂体的模样。孟婆汤,只是个仪式,是个慰藉,慰藉你了却前尘。大人应该得到过业绩排行榜奖励的孟婆汤的吧?”
连奚:“当然。”
更夫接着道:“那你们也应该发现了,孟婆汤十分神奇,但它的作用并不是洗去鬼魂记忆。真正让一个鬼魂忘记过去、成为新生命的,是那段走向轮回的路。踏出了第一步,开始遗忘曾经的父母;踏出了第二步,遗忘掉曾经的爱恨纠葛……
“当鬼魂走出轮回尽头,化为缠绕母体的这圈阴气时,便已经彻底忘记过去,等待新生。”
说完,更夫郑重地看向捩臣手里的那团阴气:“所以,这是一个完整的灵魂。而这个灵魂,确确实实是这个女人和门外那个男人的孩子。大人请看。”
更夫将自己的鬼差证翻开,动作轻柔地将它盖在这团阴气的上方。
“江南道白无常敕令,莫问前尘,但知今生!”
黑色阴气被鬼差证笼罩住后,随着更夫的一声令下,鬼差证散发出白色光辉。同时,被鬼差证照耀的阴气应声而动,投射出两道黑线。一道射向躺在床上的刘倩,另一道射向门外的陈凯。
毫无疑问,他是在映射自己的父母。
“与母有缘,因为他本就借由母体脱身,这是不可磨灭的生身骨肉,养育大恩。任何一个鬼魂,哪怕是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在攀附上母体后,他们都不会伤害母体,因为他和母体已经结缘。而现在他与父有缘,就说明他并非鸠占鹊巢的恶鬼,而是真的属于这两人的孩子。”更夫收起鬼差证,他迟疑片刻,又道:“但是现在最奇怪的就是,就算是恶鬼夺舍,也不应该伤害母体,这可是生身骨肉,养育大恩,他怎会如此,我从未见过这种情况。除非……”
声音顿住,胖子更夫一惊,没有说话。
连奚正听着,忽然没了下文,他看向更夫:“除非什么?”
胖子犹豫许久,道:“除非,这确实是个鸠占鹊巢的恶鬼。他与母结缘,这是必然,因为他已经入了母体。但同时,这道指向父亲的黑线并不是说他与父结缘,而是说他和他的父亲……结了大怨!”
说到这,胖子不再多说,他担忧地看着连奚。他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连奚的好友。
连奚倏地怔住。
……这孩子的父亲,是陈凯。
听到屋内传来未婚妻的惨叫,陈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他的身旁,吴副队虽然经历过大风大浪,可他从未经历过这种奇幻诡谲的事件,他自诩出色的刑侦能力在此刻全无作用,只能和陈凯一起焦急等待。
终于,门开了。
陈凯和吴副队立刻冲上去。
但是连奚并没有开门,他只把门打开一道缝隙。
陈凯愣住:“连奚?”
狭窄的缝隙中,陈凯和吴副队看不见屋内的情景,只能看见青年那双冷静镇定的眼。
连奚看着自己的好友,道:“这件事我们大概已经有了一点头绪。陈凯,你进来吧。但是吴副队,里面的情况可能和你过去这几十年的认知不大一样,所以你要不还是在外面待着好了。”
陈凯心中一紧,就要进屋。
吴副队愣了片刻,下一秒,他眼神坚毅地看着连奚,伸手拦在陈凯身前,一字一句道:“小倩不肯告诉她的父母,是因为怕她爸妈不给一点机会,就直接打了孩子。她愿意和我说,她这是把我当作亲人了。既然如此,我一定要陪她。连奚,能让我也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