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喜欢男人吗?(“可我是个女人。”...)(1 / 2)

灯光下,大师兄的眉头略略蹙着,沉默不言地看着她。

他在观察她,也在思索什么――他常常都有这样的表情。

狭小的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个换气窗口,便于居住者保持灵气吐纳。所以他们看不见夜色,但这寂静本身就属于夜晚。

他盯着她。

盯着盯着,他眼里那份怀疑动摇起来。当人们很想要去相信一件事的时候,他们自己就会说服自己,这就是为什么骗子总是很容易就成功。

但他还保持了最后一点怀疑。

大师兄垂下眼,长睫垂落时划出一个忧郁的弧度。他的眼神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如同微凉的雪花飘落又化开。

“阿沐,我不敢想。”

他用双手一点点将她的手掌合拢,声音很轻,像害怕惊飞一只幼鸟:“我不敢想……失望太多次了。你说清楚一些,你是什么想法?”

他太郑重。

太郑重,太诚恳;这样温和又厚重的情绪,能冲淡一切刻意营造的轻松。

像一根细细的线牵引住心神,裴沐也屏息凝神。她停了一会儿,感觉心中止不住地冒出无数抱歉的气泡――以前觉得无所谓,可现在她不想伤害他。

也许她可以尽量委婉一些。

她舔了舔嘴唇,觉得房间有点干:“大师兄,我明白,你看,从小到大,我一直是这么玉树临风、风华绝代的美少年。”

所以喜欢她简直太正常了――裴沐想表达这个意思。

姜月章:……

他不说话,眼里的冷灰却像又冷了几分:“这就是你要说的?”

大师兄没听明白吗……裴沐只能再把话挑明一些,但是又努力保持恰当的含蓄:“从十三岁开始,我时不时就收到情书,男的女的都有。”

划重点,男的也有,所以大师兄你不是异类,千万不要自卑――这是裴沐的言外之意。

握住她双手的力道,忽地又紧了紧。

大师兄干脆坐起来了一些,身体前倾,目光亮得慑人:“我知道。阿沐,你想说什么,你想看我如何反应?好,我可以告诉你,每次知道你又收到情书,我心中都是酸涩难耐,你可满意了?”

裴沐再迟钝,也知道这句话等同于剖白心迹。

她心中莫名有点焦躁,险些绷不住冲出口一句“可我是女的”――不行,要照顾大师兄的感受。他喜欢男人,暗恋心目中的“小师弟”这么久――竟然有这么久?――猛一下知道“师弟”的真实性别……

换了谁,都受不了吧。

裴沐很为难。

房间里太干燥,她无意识又舔了一下嘴唇。她嘴唇生得很漂亮,唇峰妩媚、唇珠丰柔,幸而颜色淡,还能算在少年的秀美范围内。

可现在,一点润意点在其上,这种秀美忽而就被内藏的妩媚给压了下去。

男人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上面。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战前擂鼓,催得血液飞快地流。

不知不觉,他放开了她的手,转而抓住她的手臂――更容易用力,可他想做什么?

很简单――可,他不敢想得太明白。

他就像徘徊在水晶窗前的旅人,外面日头太烈、他都快渴死了,止不住地死死盯住窗内丰润的清水不放;他焦躁得想要破窗而入,却迟迟得不到许可,不得不忍耐、再忍耐。

他注视的人却还在自己为难。

裴沐为难得太过专注,导致她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

“大师兄,”她整理措辞,“你过去教我们,剑修要以剑求真,要看见心中的真实。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我……其实不是我,只是你心中的一个形象?”

“真正的我,其实和你想象的不同。”

男人喉头滚动,靠得更近了一些。

他的鼻尖离她只有不多的一截距离;安静的呼吸有如燃烧。

他低声说:“阿沐,我只想听你说你怎么看我。”

“我,那个……”

裴沐结结巴巴,想往后退,但他牢牢抓住她。她当然可以挣扎,甚至可以在狭小的房间里跟他大打一架,但她更想把这事说清楚。

“……重点不在我怎么看你。”她有点心烦意乱,语速加快,“大师兄你听我说,我和你想的不一样,我有很重要的事骗了你,一旦你知道这件事,你喜欢我――这个前提就不成立了。”

他嘴角动了动,却不像个笑,冷冷地说:“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性向这东西是非常坚定的。裴沐心中愁苦,大师兄喜欢男的,那就不会喜欢女人;就像裴有鱼坚定地喜欢男人,什么和裴沐结婚之类的话都只能是假设。

假如大师兄是女人,她也……

“阿沐。”

姜月章有些重地捏了她一下,好引起她的注意。他靠得更近了,裴沐不得不后仰;他干脆摁住她双肩,迫使她直视自己。

“告诉我。我期待的,或者我不期待的……都好。”他声音像是颤了一下,可眼神还是稳得可怕,“我们确实早该说个清楚了。”

裴沐沉默了一会儿,放缓语气:“大师兄,我不是你会喜欢的那种人,我其实是……”是个女人。

但姜月章不容置疑地切断了她的话。

“裴沐,你只需要说你对我的想法。”他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齿地说,“不要随便臆测……我对你的感情。”

大师兄一直是个很冷的人。冷而剔透,像整个从冰雪里诞生。

这一刻,他眼里的冰雪却全都烧成了火;冰封万里的雪原烧起漫天大火。原来最冷的事物燃烧起来,比本就干燥易燃的东西更加疯狂。

裴沐一时震住了。

“我,”她再次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竟然真的顺着他的思维前进,“大师兄,我不讨厌你……我应该有些喜欢你,我不知道,我没有喜欢过谁……”

他怔怔地看着她。

握住她双肩的手一点点松缓了力道。

他的神情也渐渐和缓;一旦和缓,反而让人发觉了他刚才紧绷的一丝绝望,就好像……好像他根本以为自己会被拒绝,只是在狂热与绝望之间孤注一掷,等待最后的死刑审判。

他干涩地、怔忪地,几乎有点怯怯地问:“你说……什么?”

裴沐再次沉默了一下。

糟糕,说错话了。

“我什么都没说。”她立即郑重声明,“大师兄,我还是直接告诉你吧,其实我……”

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她脸颊。

她都没意识到他是怎么凑过来的。

他按住她,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很轻地吻了吻她的脸,再略略推开,有点紧张地问:“你会觉得恶心吗?被男人亲,恶心吗?”

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多面?

她有点恍惚地想,大师兄不是一个冷冰冰的、刻板无趣的人么?他一直都是这样。冬天仿佛格外偏爱他,在他的气质里停驻;他总是冷的,无论晨练、吃饭、上课、斗法……他总是冷冰冰的,只有这么一面。

然而就是刚才到现在,这么很短的时间里,他一下子像怨恨,一下子又紧张,一下子又露出一点疯狂执拗的底色,现在又……

又,紧张得像个单纯的少年。

有一瞬间――她发誓,只在这一瞬间,她竟然真的希望自己是个能够心安理得享受他的喜欢的少年郎。

她没有回答,他却并不气馁。

他眼睛盯着她,又试探地靠近,飞快亲了一下她的嘴唇。这次他的声音绷得更紧,也更轻:“这样呢?讨不讨厌?”

太轻,比一片雪花还不如;裴沐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隐约觉得嘴唇有点异样,就又舔了一下,才干巴巴地说:“你不讨厌,可是我是……”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人嘲笑她,说她白白每年收那么多含情脉脉的书信,却连个女孩子的手都不敢牵。

到了十五六岁开始,他们又改为嘲笑她,说她白白一张好脸,居然一次亲吻都没有。

那时候,裴沐总是打哈哈混过去,心里却鄙夷:这些十几岁的男修,个个躁动得跟什么似的,还是女孩儿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根本不会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藏花书院风气保守,没有人教过他们什么是正确的亲密。而不亲密,更是一种被提倡的正确行为。

她就这样理直气壮地一个人待着,情书退了一封又一封,初吻也一直保留到现在。

也只到现在。

本来只是单纯的、稍微久一点的嘴唇相贴,可她太紧张了,糊里糊涂地舔了他一下;突然之间,世界就不一样了。

他像一堆很高的柴垛,猛地被什么点燃,原本小心翼翼的动作陡然充满了侵略性。

裴沐勉强挣扎了一下,还差点咬他一口,可他只是气音漏出一声笑,就接着将这个吻深入下来。

老实说,她有点火了。

她和这个人争强好胜不是一两天,一旦被他气势压下,她本能里的好胜心就冒出了头。

不就是个吻吗!裴沐恶狠狠地想,亲完了再解释也不迟!

气一上头,她想也不想就揪住了他的衣襟。她开始恶狠狠地进攻回去,还使劲把他往下推。

你推我搡之间,她猛一下把他压在了床上。短暂的片刻里,她是撑在他上方的胜利者,纵然她也和他一样,在微微喘气。

“……你听我说!”

裴沐的头发自然风干了大半,因为没梳理好,乱糟糟地披在身上;她像一只发狠的狮子,按住自己的猎物,逼近他的脸,强迫他重视自己的话。

她这么认真,他看着她,却忽然笑了。

这个人一直是苍白冰冷的,和无生命体也就差一点呼吸。可现在,在这间狭小的房间里、狭窄的翻不开身的床上,他笑起来,嘴唇和脸颊都浮上浅浅的红晕,唇瓣更是有点肿。

他柔和地瞧着她,以往的冷冽锐利都消失了;像挂在刀刃上的冰霜,滴滴答答融化。

“阿沐,再亲我一下。”

他说的是请求,实际已经将她拉下来,重新印上她的嘴唇。

裴沐紧绷着,正要再次威风凛凛地反击,却发现他这次真的只是单纯的、柔软的吻,没有半点攻击性,仿佛一口微凉的软糖。

她僵持了几秒钟,旋即软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