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很固执:“你答应我。”
向来清冷的眼神,像是染上一丝灼灼。
裴沐突然有些不自在,别过头去,说:“行,反正我又没损失。那要是我赢了……”
“什么都可以。”姜月章说。
“……什么?”
“我说,如果你赢了,什么都可以。”他重复了一遍,眼里的笑意变得清晰起来,“不用告诉我,我现在就什么都答应。”
裴沐沉吟片刻:“就算我说,以后有我的地方你都不准出现,你也答应?”
“……不行,换一个。”他突然变回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这一类的全部换。”
裴沐嫌弃地看他一眼:“出尔反尔。”
但绷了片刻,她也笑起来:“那如果我赢了,你请我喝酒,要一千两银子一坛的梅花深雪酿。”
话音才落,两道剑意同时飞出,两抹人影也齐齐跃前、时刻不差分毫。
劲风忽起,乱流顿生。
越逼近空间支撑点,阻力就越大,宛如置身狂风暴雨之中,又被滔天巨浪拍打。
裴沐眯起眼,开口却是嘲笑:“姜月章,没想到你这翩翩君子样的,也会抢跑?”
他的声音紧跟着传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来是离你太近,我也被带坏了。”
裴沐哼道:“我看是被我带得伶牙俐齿许多才是!”
他悠悠回道:“你知道就好。”
言谈悠哉,剑风却凌厉。
不过,太微剑意固然以刚猛冠绝天下,紫薇剑意却是上善若水,最擅长在险峻环境里悄无声息寻得生机。
眼下空间震荡,正是最适宜紫薇剑发挥的时候。
不一会儿,就有春雨似的多情剑意绵绵洒开,看似飘摇无依,实则精准地包围了空间支撑点。
裴沐掐了个法诀,就听“咔啦”一声细微轻响,接着又像瀑布隆隆声响起。
空间既然破开,太微剑意不再争抢,转眼退守四方,尤其将裴沐笼得严严实实,仿佛生怕横里出来个意外,将她损伤。
裴沐紧盯着那一丝缝隙。
紫薇剑意刚才破开了支撑点,现在却要尽力维持稳定,否则如果空间瞬间崩塌,再强悍的修士也会被空间的力量撕裂。
一点,一点……
没有意外发生。
裴沐收回剑意,往四周一看。果然,周围已经不是刚才的寂静山林,而到了山崖边上。
他们所在的地方,一面是陡峭山崖,一面是宽阔的谷地。谷中曾有河流,但现在已经只剩几道蜿蜒细流;河床赤礻果地躺在日光下,好像一条很大的死鱼。
莫名地,她有些在意这条干涸的河流。
“在看什么?”
姜月章这时候才收起太微剑,也跟着看向河床。他来回瞧了一刻,忽然道:“阿沐,看,那几处的石头似乎是人工凿刻的石像。”
“哪里?”
裴沐定下心神,跟着他指的几处看去。
不错,虽然乍一看上去都是大大小小的乱石,但仔细观察,就能看出一些石头上残留着模糊的五官,碎裂的截面也呈现出新旧不一的质感。
“去看看?”裴沐问。
姜月章微微点头。
接着,他牵住了裴沐的手。
裴沐下意识抽手,却被他的目光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她结巴了一下,“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
姜月章却有些莫名其妙的样子,微一挑眉。裴沐忽然注意到,他眉眼清寒不假,特别是眼角和眉尾,都长而锋利、略往上勾,所以显得格外迫人……
但是,她想,奇怪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眼睛这么亮?与其说像星空,不如说快赶上北极星了。
“放手。”她嘟哝说,又抽了一下手,“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她别扭地垂下眼,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却没看见青年蓦地抿紧嘴唇,显出几分黯然。
“我……”他略一松手,却又即刻重新握住,语气也变得舒缓自然起来。他若无其事道:“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修士结伴在外考察,又是眼下这种高危情形,彼此拉着手、一前一后走,才方便随时警觉和援护。”他用出了教训人的大师兄口吻,谆谆地,又带些许责备,“阿沐,你过去也并非闭门造车的书呆子修士,怎么这会儿傻了?”
裴沐被他说得一愣,再一愣。
对了,是有这么个习惯。修士常常探索危险的未知区域,过去时常前面的人一回头、后面的人就消失了,所以就有了这么个规则。
不过,也是很亲近信任的修士才会如此照做。很多人怕被连累,所以心照不宣地忽视这一条。
裴沐迟疑一下,反手握紧他的手掌。他的皮肤比她凉一些,但在握紧之后,也渐渐生出了温度。
“嗯……在外面待久了,忘了。”她按下心中突然起伏的情绪,打个哈哈,“而且我这不是想着,我们过去的关系也不算多好么。”
姜月章拉着她往前走。他左手拿剑、右手牵她,走得很稳。
“是,”他平静地说,“不算多好。”
裴沐看着他清俊的背影。
“姜月章,问你个问题。”她用状似随意的口吻说,“刚才你为什么非要我答应以后不躲你?”
刚才的比赛,是他输了。“不躲他”这个要求,似乎也就不能实现了。
他还是没回头,步伐也还是很稳,看不出任何异常。
“那个?随口说说罢了。”他的语气也还是很平稳。
她皱起眉毛,觉得他像在说谎。但她没有证据,也说不出直觉的来由。
但正当她打算忘记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却突然再次开口,说:“如果勉强要说缘由……”
他笑了一下,仿佛很不以为意:“你刚入门那一年总是躲着我,我还以为自己是多长了个脑袋,要吃了你,才把你吓得对我敬而远之。”
不以为意的、清淡的几句话,尾音却到底像是透出一点耿耿于怀。
她怔住了。
“那你……”
裴沐停了一会儿,才哼哼唧唧地说:“那你还挺小气的,那样久的事也记得这么清楚,肯定是打着跟我一样样算账的目的。”
他背影一动,像是想要回头。但没有。
“……你就当是如此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