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神色平平:“不认识。”
对方有些尴尬,自嘲道:“两位修为精深、剑法高妙,不记得我这手下败将也正常。我曾在‘四方问道’大会上分别作为二位的对手。”
有人催道:“胡师兄,快别废话了,赶紧去通知官府吧!”
“究竟出了什么事?”裴沐心中微沉,“不瞒胡道友,我还有朋友在里面,这人也有师弟师妹在里头。”
她指了指姜月章。
姜月章按下她的手,问道:“是死人了?”
“……倒是没撞见。”胡师兄迟疑一下,“但昆仑山脉里头的变异越来越严重,我们之所以狼狈跑出来,是因为撞见了……”
他咽了咽口水。恰好一阵风过,吹得他的声音也像打了个寒颤。
“……遇见了幽途!”
姜月章还在思索,裴沐就已经心中一跳:“幽途?!”
她问:“是神话中记载的妖兽‘幽途’?”
这种妖兽以人为食、秉性凶恶,传说在上古时期,世界还被称为“大荒”时,幽途就在大荒称王称霸、横行一时。那时候,只有极少数力量强大的祭司才能降服它。
姜月章也才想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怀疑:“幽途真的存在?胡道友真没看错?”
他目光极具压迫感,令胡师兄唯一瑟缩:“同古籍中的画像一模一样,叫声也相似……”
既然出现了传说中的上古凶兽,胡师兄一行人急着去和官府报告,也就很正常了。
所幸,暂时没听说有人伤亡。
胡师兄一行人匆匆而去。
裴沐望着他的背影,沉吟道:“这下,昆仑山脉的危险评级说不定要上调到特级,政府也可能派中央调查团前来处理。”
姜月章接话说:“不错,假如真的有上古凶兽,很可能不止幽途一种。”
“那江师姐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出对方神色中有几份凝重。
“走。”
……
一路上再没有碰见别人。不多时,有几个佩戴徽章的工作人员匆匆赶来,强硬要求“特级”以下评级的修士返回。
修士们虽有不满,却不敢和政府作对,只能折返。
裴沐二人出示了身份玉简,工作人员检查过后,又和他们确认了前进的意愿,就说:“两位,我们的上峰已经将情况禀告上去,不久后应该就有搜救团前来。如果两位路上遇到了需要帮助的人,在力所能及的情形下……”
姜月章截断他的话,神色冷淡:“我会优先救援同门。”
裴沐睨他一眼,补充说:“我们会优先救援同伴,若再有余力,互帮互助自然是应有之义。”
白衣剑修也瞥她一眼,唇角一抿,说不好是个微微的笑还是微微的不高兴,只知道他到底没有出声反对。这就是默认的意思。
对方拱拱手:“有劳了。”
等裴沐他们到达入山口时,幽寂的山林中已经只剩了她和姜月章两个人。
她还在没好气地说他:“……你没看见人家的徽章?是负责管理自由修士的高级官员。你给人家留个好印象,之后也好办事。”
姜月章说:“我不需要办事。”
裴沐无奈:“你以后要接任藏花书院,就算不是掌门,至少也是个长老,你说跟当官的打交道重不重要?”
“没你重要。”
……?
裴沐一怔,扭头看去,正看见他移开目光。
光线被重重林木滤得清寂,令他原本就清寒的侧脸也变得更冷;他眉眼生得好,陡峭中又不失秀致,宛若积雪落在高崖之上,觉得好看,却也觉得疏离高远、看不分明。
但隐隐地,他快速轻颤的睫毛又像突如其来的雨水,抹去了那层雾气似的冷淡,露出了真实的情绪。
“……我是说。”
在裴沐灼灼的目光中,他轻咳一声,镇定地开口:“我不在乎会不会接管书院,只需要当好大师兄、护好同门就行。”
“哦……”
裴沐狐疑地说:“可我不是你的同门啊。”
他立即回答:“叫习惯了。”
是吗?
姑且算是吧。
“哦。”裴沐移开心思,往前走去,“你之前不是说其他人在入山口等你?人呢?”
入山口的道路被人为平整过,边上立着一处造型简单的屋子,清漆木色、四角飞起,悬挂的牌匾上写着:扩音处。
这就是之前提到过的可以放广播的地方。
裴沐正要推门,却被姜月章拉住。他上前一步,另一只手空悬着,放出剑气。
大门略一震,缓缓推开。
太微剑气谨慎地刺向内里,探索一圈后,才收归他掌中。
“多大的人了,还冒冒失失。昆仑山异变,一切行事都要小心。”他轻斥一句,“好了,可以进去了。”
裴沐嘀咕说:“又训人……我又不是小孩儿,我知道小心。”
姜月章不理她,只拿眼神四下一扫,盯住了桌面上的一张信笺。
他走过去拿起,看了两眼,说:“是江师妹留的。”
江流夏?
“师姐写了什么?”
裴沐想去拿信笺,不防姜月章躲开她的动作。她瞪他,却也被他皱眉看着。
“你叫江师妹……师姐?”他缓缓道,“那为何不叫我‘大师兄’?”
“师姐如手足,师兄如衣服。”裴沐信口扯了一句,敏捷地抓过信笺,匆匆看完,“师姐说她本来和其他几人在这里等,但因为得知异变,担心同门,就先进山了?方向是往主峰,也就是遗迹所在的位置……”
她顾自沉吟,又无意将信笺翻了过来。
背后竟然还有不同字迹的一行字,写的是:
――裴沐,我不会放过你。
……是钟毓菀,她曾经的朋友之一,也是陷害她的人。
姜月章也看到了。
他眼神陡然凌厉起来,不假思索就抬手放了一道剑风!
哗啦。
信笺被割得粉碎。
裴沐往后一仰,没好气道:“你发什么疯?”
姜月章冷冷道:“不吉利。”
“……少迷信。你之前还觉得上古凶兽不存在呢。”裴沐无语,摆摆手,“算了,她就是故意膈应我,别理她。”
她往外走去:“既然他们都走了,我们也迅速出发。”
没走两步,衣袖被人抓住了。
裴沐甩了甩,没甩掉,只能无语地回头:“你又干什么?”
大师兄幽幽盯着她,连带他发冠上那颗明珠也变得幽幽的。
“师姐如手足,师兄如衣服。”他重复了一遍,“这是谁教你的歪理?阿沐,你在外头果然学坏了。”
这人到底在闹什么,闹别扭吗……
别扭?
裴沐再度狐疑起来。
她盯着姜月章的眼睛。
一旦她盯得久了,他的神情就变得微微不自然。但这一回他没有移开目光,就这么看着她,显出几分执拗来。
裴沐试探着说:“但你已经不是师兄了……”
他眼神陡然变得沉沉的。
裴沐立即又补上一句:“你是独一无二的姜月章。”
一种格外的亮光,忽而点缀了他的眼睛。那双寂静冬夜般的深灰色眼眸,一瞬间就成了星斗漫天。
她不期然想起这个早晨,他站在无穷而永恒的星空之下,仿佛自己也要融入那片星空中去。
裴沐突然感到了一种明悟。
她对他微笑起来。
“姜月章,你果然把我看成……”
他一怔,一时显出了几分心慌意乱:“我,我不是……”
“……果然把我当成知己啊!”
裴沐用力拍拍他的肩,欣慰又感动:“敌人有时候才最了解你,这句话原来是真的。好,你这个朋友我认定了,过去恩怨我们不再计较。”
姜月章:……
他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并且甩开了裴沐的手,狠狠往外走去。
裴沐纳闷地追上:“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我高兴得很。”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也跟背影一样恶狠狠的。
“那你跑什么?”
他沉默片刻,冷笑说:“赶去当衣服。”
裴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