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年去了后院,远远地站在廊下,便见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他心口砰砰砰砰地跳动了起来,耳根子一瞬间变得通红。
乔薇正在杀鱼,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忙转过头去,就见到了面红耳赤的罗永年,当然因为皮肤晒成了小麦色,所以脸红得并不明显,乔薇眼睛微微一亮:“永年?你回来了!”
“是、是啊,我回来了!”罗永年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刮子,不就才几个月不见吗?怎么说个话都结巴了?丢死人了!
乔薇倒是不介意,看了看手里的刀与杀了一半的鱼,笑着道:“你先去屋里坐会儿。”
罗永年紧张道:“我、我、我……我反正没什么事,在马车上坐了一上午,屁股都坐疼了。”
乔薇一笑:“那行,你站会儿,我先把鱼杀了啊。”
罗永年看着她一双嫩白如牛乳的手在鱼肉中割来割去,不忍地说道:“我来吧。”
“不用,很快就好了。”乔薇一刀下去,将内脏剖了出来。
罗永年看看她满是血污的手,又看了看她秀发下,微微露出的一截雪白的脖颈,喉头就是一动:“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什么?”乔薇去了鱼鳞,将鱼洗净放进篓子,又从水盆里抓起另一条活鱼。
罗永年提了提手里的包裹:“一点吃的。”
乔薇就道:“你干嘛这么破费?你那点月钱,够自己花不?”
罗永年忙道:“够够够,当然够,我现在是师傅了,比师兄们的月钱还高。”
乔薇看了他一眼,由衷地说道:“我家永年就是能干!”
罗永年被夸得有点儿飘飘然,把东西放进堂屋,又走回院子,从怀里取出一朵银珠花,这是他攒了几个月的月钱,换成银子,然后用熔炉熔掉了自己做的,他提纯过,纯度比外头的银首饰纯度更好。
他做的是一朵蔷薇,银色花瓣,层层叠叠,花纹的纹理清晰可见,正中央以一颗珍珠为蕊。
这颗珍珠是他给一个大户人家修理铁门时,被门给砸到,人家赏给他的。
他知道他姐现在不缺钱了,但她头上也没戴什么首饰,自己这礼,送的正是时候吧?
“姐。”
“嗯?”乔薇杀完了鱼,用皂胰子洗了手,站起身来看向他,“什么事?”
罗永年捏着掌心的银珠花:“我……”
乔薇看着他,不禁笑了:“你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做坏事了?”
罗永年涨红了脸:“没有没有!我乖着呢。”
“那有什么不能说的?”乔薇道。
是啊,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我给你做了朵珠花,希望你天天戴着它吗?
罗永年做了个深呼吸,正要把珠花拿出来,忽然,身后响起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好听得连他这个男人都感觉骨头酥掉了。
“小薇。”
乔薇乍一听这音,挺熟悉,可那声小薇什么鬼?
罗永年扭过头去,就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缓缓从堂屋走来,男子身材高大,身型健硕,宽袖被微风拂起,衣袂翩飞,气质出尘,面具遮了他大半张脸,可只看那深邃的眼睛、完美没有丝毫瑕疵的下巴,就不难猜测面具下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男子走到他姐的身边,轻轻地唤了一声小薇,又贴上她姐的耳朵,不知说了什么,他姐抿唇一笑,脸颊蔓上一层绯红。
这样的神态,是罗永年不曾在乔薇脸上看到过的。
罗永年的心里一阵失落。
“这是永年,在四合院住过,但你俩没见着。”乔薇给姬冥修介绍,随后又对罗永年道:“永年,这是冥公子,之前我们住的四合院,就是他的。”
过年就住过一次了,原来那次是他家,他们认识得那么早。
罗永年的心脏受到了一万点暴击,手里那朵珠花怎么也送不出去了。
乔薇问道:“永年,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罗永年挠头,灿灿一笑:“没什么啦,我就想问你景云和望舒去哪儿?我进屋这么久还没看见他们呢!”
乔薇微微一笑道:“他们在作坊后边的小院,你去找他们吧。”
“诶,好,我去了!”罗永年笑着出了别墅。
待到人走远,乔薇转头,严肃地看向姬冥修:“你故意的吧?”
姬冥修不可置否,腾出一只没拎东西的手,轻轻扣住了她腰肢,将她扣进怀里,在她水润的唇瓣上啄了一口:“敢觊觎本少主的女人,旁敲侧击一下都是轻的。”
乔薇瞪他:“不然你还想怎么着?”
姬冥修眯了眯眼:“你这是承认自己知道他的心思了?知道还与他眉来眼去的,乔宗主是想三天下不来床?”
乔薇莞尔:“你的本事就才三天啊?”
姬冥修眸色一深,捏住她精致的下巴,意味深长地说道:“乔宗主,你会为这句话付出代价的。”
乔薇踮起脚尖,在他耳畔吹着热气,无声道:“我等着。”
丞相大人被撩得血脉喷张,心口差点炸了。
总算扳回一局的乔宗主畅快极了,妩媚而迷人地抚了抚领口,在他恨不得一口吞了她的眼神里,笑吟吟地进了厨房。
姬冥修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要造反的小丞相。
退下。
本相命你退下。
听见没有?
给本相退下!
再不退下,你一个月一次的福利就没有了!
……
日暮时分,晚饭做好了。
几个孩子洗了手,跑去厨房端菜。
乔薇恐烫着他们,只给了他们几盘凉菜,望舒端着凉拌牛肉,一边走一边口水横流,景云与钟哥儿各端了一盘花生米。
饭桌摆在前院的草坪上,视野开阔,能赏月能观景,两张大方桌一拼,铺上干净整洁的桌布,再搬来椅子,一大家子人全都热热闹闹地坐下了。
罗大娘与姬冥修坐上席,罗大娘身侧是两个儿子与翠云,翠云另一侧是七娘与阿贵,挨着阿贵的是三个小包子——钟哥儿、景云、望舒。
望舒身侧是乔薇,然后是姬冥修。
姬冥修从未与如此多的平民一起吃过饭,罗家是土生土长的农户,阿贵一家是彻头彻尾的罪奴,那小钟哥儿是个庶子……现在已经是养子了。
但他儿子丝毫没有阶级觉悟,与钟哥儿说话说得老欢了。
女儿也是,一口一个舅舅,叫得亲热极了。
喂喂喂,你没舅舅,你外婆就生了你娘一个!
姬冥修心里酸溜溜的,假舅舅都能喊,亲爹却还只是个叔。
“冥公子啊,乡下没什么好菜,你别嫌弃。”罗大娘笑着说,打了几次照面后,她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改观了,虽说气走了她找的相看对象,可也为了小薇把亲事给退了,对小薇一片真心的人,她都是发自内心欢迎的。
冥修微微颔首:“干娘客气了。”
连干娘都叫上了。
谁让你叫的?!
乔薇脸一红,在桌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姬冥修纹丝不动,眸光温柔如一泓湖水。
众人挤眉弄眼,罗大娘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全都是小薇做的,我和七娘只打了下手,快趁热吃!”
乔薇做的菜,味道自是没得挑。
姬冥修却迟迟没有开动,他眸光在桌上扫了扫,再扫了扫,眼珠子都差点扫掉,也没发现一双公筷。
这简直——
“吃吧,少主大人。”乔薇趁人不备,往他嘴里塞了一勺玉米炒肉。
那是乔薇自己的勺子,“喂”完姬冥修,又从碗里舀了一勺喂进自己嘴里。
姬冥修舔了舔唇瓣,味道不错。
桌布下,姬冥修的右手牵住了乔薇的左手。
乔薇一愣:“你不吃饭了?”
姬冥修准确无误地挟了一颗望舒死活没挟起来的肉丸子,放进望舒碗里:“我左手也能吃。”
天才就是这么任性。
乔薇心里甜甜的,吃个饭还拉手,我男朋友果真是特别喜欢我!
罗永年没送出珠花,原本挺难过的,但几筷子美食下来,那股难过便抛到九霄云外了,肉丸子好吃!菌菇好吃!螃蟹也好吃!啥啥都好吃!
一不小心,勺子掉在了地上。
罗永年躬身去捡,眼贱地瞟了一眼乔薇的裙子,随后就看到了那一双十指相扣的手,你捏捏我,我捏捏你,黏糊得不行,罗永年的心脏再次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让不让了?!
吃过饭,七娘与翠云把桌子收拾了,又把乔薇亲手做的月饼拿出来,鉴于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太饱,一个恐怕干不掉,便切成了块儿。
姬冥修挑了块中间有黄的:“蛋黄?”
乔薇点头:“咸蛋黄。”
姬冥修尝了一口,皮儿柔软细腻,莲蓉清甜,蛋黄微咸,糅合在一起,很是不错。
“怎么样?”乔薇问。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姬冥修喂了她一口。
所有人集体望月,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乔薇红着脸,咬了一小口。
姬冥修把她吃剩的小半块月饼毫不犹豫地干掉了。
罗永志与阿贵喝高了,勾肩搭背地说着醉话,罗大娘拉着小儿子的手,问他在京城的这几月都过得怎么样,三个孩子与小白珠儿蹲在地上打弹珠。
没人注意这边,姬冥修在乔薇脸上飞速地亲了一口!
刚亲完,望舒就抱着战利品哒哒哒哒地过来了:“我赢了我赢了!”
乔薇脸色有些泛红,眼底秋波盈盈,月光落进去,如碎了一湖的珍珠,清辉潋滟。
姬冥修镇定得不得了,揉揉她小脑袋:“真厉害。”
望舒在亲爹的手心蹭了蹭,餍足地眯上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冥叔叔的手真的好舒服、好舒服哦!
姬冥修轻轻地笑道:“冥叔叔给你和哥哥带了东西。”
“什么东西?”望舒好奇地问。
姬冥修道:“在你娘房间的桌上。”
“我去拿!”
望舒哒哒哒哒地去跑去了,不一会儿,抱回一个鼓囊囊的小纸袋:“里边装着什么呀?好香好香!”
姬冥修先拿帕子给她擦了汗,随后才打开纸袋,一股沁人心脾的栗子香气飘了出来。
乔薇眸光就是一动。
望舒狠狠地吞了吞口水,望着里头亮晶晶的小圆果子:“这是什么呀,冥叔叔?”
姬冥修说道:“糖炒栗子。”
望舒的大眼睛一亮:“糖炒栗子?真的是糖炒栗子?”
乔薇惊讶,上午这丫头还嚷着要吃糖炒栗子,下午他就给弄来了,果真是父女连心么?
“谢谢冥叔叔!”望舒在姬冥修脸上香了一个,抱着栗子去了哥哥与钟哥儿那边。
姬冥修看着她蹦蹦跳跳的小身影,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来,想到了什么,问道:“咱爹怎么样了?”
乔薇神色一肃:“是我爹。”
姬冥修眉梢微挑:“你爹怎么样了?”
乔薇无奈地叹了口气:“脉象有好转,但就是不见醒来,是不是两生果不对症啊?”
姬冥修道:“不对症,他的脉象就不会有好转了。”
乔薇若有所思:“说的也是,可为什么还是不醒呢?他的脉象已经完全正常了啊……”
说着,乔薇望了望身后的别墅,站起身道:“我去看看我爹。”
“我去吧,那边在叫你。”姬冥修指了指作坊的方向。
夜色深沉,七娘正着急地朝乔薇张望。
乔薇站起身:“我去去就来,你在这儿等我。”
姬冥修似笑非笑:“不让见岳父大人?”
“不让。”乔薇斩钉截铁地说。
“哦。”姬冥修挑眉,“承认是我岳父了。”
这人!能不能别老挖坑给她跳?!欺负理科生不会咬文嚼字么?!
前一秒还特多的粉红泡泡,这一秒全都炸了,乔薇瞪了他一眼,迈着步子去了七娘那边。
七娘心虚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阿贵,着急地拉着乔薇进了角落。
姬冥修的眸光四下溜达了一番,落在那只白色的小雪貂上,小白恰巧也朝他看了过来,他冲小白招了招手。
小白跐溜跐溜地跑过来。
姬冥修二话不说地抓住它,将他拎进了乔峥的屋。
小白的后颈被揪住了,四只爪子一阵狗刨似的扑腾!
姬冥修从怀中抽出了匕首:“爪子伸出来。”
NO!
小白抱紧了小爪子。
“伸出来一刀,不伸出来两刀。”
哼!
小白更大力地抱紧了爪子。
“我数三声,别逼本相动粗。”
小白更更更大力地抱紧了爪子,宁死不屈!
姬冥修玩儿地说道:“让你蹭胸。”
小白翻了个白眼,你的胸有毛好蹭的?有本事让蹭鸟啊!
“嗷——”
屁股被扎了,小白惨叫。
“只有爪子能放血么?天真。”姬冥修漫不经心地说完,收了匕首,掐住乔峥的下巴,迫使乔峥张开嘴,貂血一滴滴滴进了乔峥的嘴里。
一刻钟后,乔薇回了前院,姬冥修坐在椅子上,小白乖(被)乖(迫)地趴在他腿上,被他一下一下撸着毛。
“回来了?”姬冥修笑得人畜无害,“是你的管事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她簪子掉了,让我帮她找找,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明天再找吧。”顿了顿,乔薇警惕地看着他,“你没去烦我爹吧?没在他面前胡言乱语吧?他现在虽然不能醒,但耳朵是能听见的!”
姬冥修微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绝对没有,我一直和小白坐在这里赏月,特别乖,是不是,小白?”
小白:呜呜,宝宝痛痛。
乔薇觉得一人一兽怪怪的,但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那我去看我爹。”
“去吧。”姬冥修笑道。
乔薇进了别墅,推开房门时,看见一个男人,乔薇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走错了,默默地退出去,忽觉不对,一把将房门到最大!
是乔峥!
不是躺着的,而是坐在床头,温柔而宠溺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