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十二月的时候,落风便传来消息,说是蛮族被击溃,他们得胜凯旋,打算带着……司言的骸骨,回到锦都。
如此之后的好些时日,昭帝等人皆是心中悲恸,可奈何苏子衿如此不宜受到刺激,所以这一消息,没有人告诉她们。一直到两日之前,青茗好不容易探听到,落风一行人即将回锦都的消息,却不知道,究竟在哪一日。
谁也不曾料到,好些时日不爱出门的苏子衿,今日忽地起了兴致,执意要出来一趟,且好巧不巧,便是撞破了这件事!
……
……
苏子衿和苏墨,一路便下了楼,来到了人群之中,长长的队伍,此时已然抵达了此处,人声鼎沸之下,气氛很是沉重。
死死的盯着那棺木,苏子衿仿若没有看到周围的一切那般,挺着大肚子便入了人群中央,一时间,战王夫妇和乔乔、司羽等人,皆是震惊不已,尤其是乔乔,眼眶方还落着泪水,一瞧见苏子衿的出现,便忍不住停止了抽泣,愣愣的看着她,一动不动。
为首的落风见此,倒是不知,就见他上前一步,面色沉重道:“王妃,我们将爷给您……带回来了。”
此时的落风眼底通红,布满血丝的瞳眸之中,有哀恸之色浮现。
“我要看看他。”苏子衿抚上心口,双眸空洞至极,恍若失了魂魄。
她的话音刚落地,对面的一群将士皆是齐齐跪了下来,沉声道:“王妃节哀!”
一声又一声的‘王妃节哀’,听得她心头无比凄凉,可苏子衿还是笑了起来,眉眼很是冷决:“开棺!”
“子衿……”乔乔捂着唇,泣不成声:“子衿,你这样……阿言怎么放心的下?”
乔乔是极为心疼苏子衿的,她明白这种感受,可即便再难过,她也不愿看着苏子衿这般,几乎疯溃的模样!
乔乔的话,苏子衿恍若未闻,她只缓缓朝着棺木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即便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她依旧五指拢起,心如死水:“开棺!”
“王妃!”这时候,有将士倾身上前,阻拦道:“王爷已是入殓,不可打开啊!”
“没有看到他的尸骨之前……”她眼眶红起来,说出的话却依旧冷戾:“我不会相信你们的话!”
她一字一顿说着,眼底满是猩红之色,不待众人反应,她便又接着命令道:“开棺!违令者,斩!”
素来的从容,一瞬间消失殆尽,那张媚骨楚楚,满是笑意的脸容,也一时间变得凄凉而苍白。
“子衿……”战王妃抹了眼泪,心疼着上前,朝着周围道:“开棺!开棺罢!”
苏子衿的神色,委实太过悲凉,她倔强的模样,丝毫不相信的眼神,还有……那痛不欲生的执着,让战王妃心中抽疼,只道上天不公,对她的女儿,竟是一次又一次,残忍至极!
“主子!”这时候,从雅间奔跑而来的青茗哭起来:“主子啊!”
说着,她便看向对面的落风和宫苌,嘶吼道:“开棺,给我家主子开棺!”
一边说,青茗一边泪如雨下,便是一旁的青烟,亦是满脸泪水。
“开棺!”司羽闭上眼睛,命令道:“不看到尸首,本王不信!”
司羽的话音落地,众人便齐齐朝着他看去,就见他神色极为憔悴,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一般,几乎和昭帝的脸容……合二为一!
没有人知道,眼前的‘司羽’,其实已然被换成了昭帝……司言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如何还能够安稳的坐在朝堂之上,听着他人传达他亡故的消息?
心中一滴滴的有鲜血涌出,他咬着牙龈,再睁开眼睛之时,眸底的帝王威严,已然展露无疑。
随着昭帝的吩咐下来,立即便有暗卫上前,动起手来。一时间,落风等人,便皆是不敢动弹,一个个眼含热泪,悲痛难忍。
不多时,那‘轰隆隆’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一见那棺木被打开,苏子衿便毫不犹豫,扶着腰侧就上前去探。
就见棺木之中,没有遗骸、没有司言,有的只是一坛骨灰,一件战袍……还有那定亲之时,苏子衿与司言的同心结。
那同心结落在战袍的一侧,琥珀凝结了的红豆在冰雪之下,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便听那一头,宫苌沉重的声音传来:“找到爷的时候,他已然面目全非……我们不得已,便率先敛了他的骨灰,带进锦都!”
如此厉害的武器之下,其实司言不是面目全非,而是粉身碎骨,最后还是他们一块一块的找着尸首才得以入殓……
“你可看清了他的脸?”苏子衿闻言,却是依旧不信,只抬眼看向宫苌,手心攥得极紧。
她的阿言,不会死……也不能死!他分明说过要回来的,分明说过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分明知道她有多害怕!
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相信!
“王妃……”落风咬着牙,沉声道:“属下……看到了!”
他也不相信自家爷当真就这般殒了性命,可事实便是,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张清贵的脸容,看着那毫无声息的脸容埋在黄土之中!
一声看到了,立即便听得昭帝瞳孔微缩,心中顿时颓败一片,有凄冷之意,涌入四肢百骸。便是一旁的乔乔,也泣不成声。
唯独苏子衿,她却是眸光一晃,随即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她缓缓转过身子,发出凄厉的笑声:“你们……都在骗我!”
一边说,她一边喃喃自语,艰难的迈着步子,整个人淹没在雪色之中。
……
……
锦都城里,流言蜚语无数。
人人都知,新晋长宁王司言,战死在了沙场之上,虽打了胜仗,却是再没有回来。
而长宁王妃苏子衿,因此得了疯溃之症,不仅坚信司言没有死,而且还阻止所有人将司言的骨灰下葬,更勿要说吊丧一事。
如此大事出来,一时间锦都难得的人言一致,一个个皆是可怜这长宁王妃苏子衿。有人说,她挺着个大肚子,日日坐在窗前,似乎是在等着司言回来,有时候一坐,便是一整天。也有人说,她不曾中断的给边塞传着书信,一如当初司言还在的时候那般,从没有停止过。
人人唏嘘之际,消息也开始愈发传的厉害起来,上到大景之内,下到其余三国,不过短短数日,许多人都对此有了了然。
便是正在入关的燕夙,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于是,当天夜里,他快马加鞭,立即赶到了锦都,寻上了长宁王府,只想着见见苏子衿。
没有立即去休息,燕夙便带着一个五岁大的孩子,来到了长宁王府的门前。
随着敲门声响起,便有管事开门,打算询问一二。只是,在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时,那管事便忍不住愣了愣,随即惊讶道:“燕太医?”
苏子衿和司言尚未成亲的时候,便住过长宁王府,而那时候,燕夙也因要为苏子衿诊治,而来了几次,故而这管事自然还是记得燕夙。
只是,一看到燕夙身后那个怯怯的小姑娘,管事心下便更为奇怪。毕竟这么些年,他可没听说燕夙有孩子……
那一头,燕夙闻言,便点了点头,笑道:“燕某来寻长宁王妃,不知可否通报?”
如今苏子衿已成了长宁王妃,这一点,燕夙早早便有听闻。
听着燕夙的话,管事倒是没有迟疑,立即便道:“燕太医请进。”
一边说,管事一边做了个请的姿势,竟是省去了中间的通禀时间。
燕夙见此,心中不由微微诧异,蹙了蹙眉梢,他便问道:“你们王妃……可是情况不妙?”
若非情况不妙,这管事也不会如此着急的便将他邀进里头,毕竟但凡这等子王府,皆是规矩森严,就是先前燕夙要见一面苏子衿,也是要稍稍等候传达。
“燕太医,我们王妃何止是不妙啊!”一说起苏子衿,那管事便忍不住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自从我们王爷出了事情,王妃她就没有一天好过……便是老奴瞧了,也深觉心酸!”
从前所有人都道司言和苏子衿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这对天作之合,天人永隔,结局悲伤。
作为府邸的老管事,便更是对此唏嘘不已,直道这老天爷不长眼睛,平白拆散了这么一对璧人!
一听这管事的话,燕夙脸上的神色便愈发凝重了几分,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见她依旧怯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心下顿时起了波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