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夏侯擎天呆住了。

声音是从他背后发出来的，有那么一刻，夏侯擎天认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呵，怎么……可能呢！

这样的幻听他已经出现过很多次。

在这个紫云府里，只要玉绯烟曾经经过的地方，他都听到过类似的幻听。

无论是花园还是练武场，每当夏侯擎天一个人静静地呆着，脑子里都会一遍遍重放关于玉绯烟的一切，包括她娇糯绵软的嗓音，总是一次次，温柔深情地唤着他的名字。

今天，怎么又出现幻听了？

夏侯擎天艳紫色的眼里哀伤四溢。

“爹爹……”

坐在夏侯擎天肩膀上的小小擎清楚地感受到了父亲身上蔓延的浓烈伤感。

从他有记忆开始，爹爹就没有笑过，就好像从来不会笑似的。

“爹爹——”

小小擎不懂父母之间的爱情，他只能紧紧地抱着夏侯擎天，“爹爹，我会陪着你！娘一定会醒过来的！”

儿子的懂事，让夏侯擎天将眼里的温润液体收了回去。

他已经决定当一个好父亲，自然要起表率，更不能当着儿子落泪。

“走吧！”

夏侯擎天扛着小小擎。

就在他往前走了两步后，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撒娇的意味，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轻柔的脚步声。

“擎天，你怎么不理我啊！”

那脚步声，轻轻软软，一读一读踩在地上，也踩在了夏侯擎天的心里。

是猫儿？

夏侯擎天不敢转身。

他的背僵硬得像精铁一样，绷得直直的。

他怕！

怕转身后再次失望，因为这五年，他已经失望过无数次。

也许，如哲人所说的，没有希望也不会有失望。

他心里的期盼太多，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陷入失望的深渊，所以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头破血流，以至于最后不得不压制自己内心的祈求，生怕下一次会入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夏侯擎天，我命令你转过身来！你背对着我是什么意思！”

玉绯烟叉着腰，像只暴跳的母老虎。

见夏侯擎天丝毫没有转身的迹象，玉绯烟干脆一跃而起，从他肩上把小小擎抢走，自己抱着儿子往外走。

一边走，玉绯烟嘴里一边嘀咕。

“不看我就算了！看来，我不在五年，某人心里已经没了我，所以才这么不待见我。”

“我要带孩子回娘家！我要休了你！”

只等肩上落空，那个俏生生的小人儿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夏侯擎天才惊觉，玉绯烟真的醒了。

“猫儿——”

夏侯擎天又惊又喜，抢上前一把从背后抱住了玉绯烟。

“猫儿，真的是你吗？爷不是在做梦？爷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手里的温软触感，让夏侯擎天终于确定。

“猫儿……”

“放开我！”

玉绯烟哼哼道。

“你不是不想见我吗！把背对着我，是什么意思嘛！既然你不想见我就算了！我有儿子就好！”

玉绯烟的小嘴喋喋不休。

就在她继续“数落”夏侯擎天的时候，他绕到她跟前，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噢……

小小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的小脑瓜实在是跟不上情节的转换。

娘苏醒了？！

他现在在娘的怀抱里？！

天！好幸福啊！

只是，爹，你能不能别这么教坏小孩……我才五岁！

夹在父母间的小小擎呆呆地看着热吻的夏侯擎天和玉绯烟，长长的睫毛在瓷白的皮肤上投下一圈浅浅的阴影。

这么热情的父亲，是小小擎第一次见到。

原来，爹爹也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酷嘛！

原来，只有在面对娘的时候，爹爹才是一个正常人！

“放开我！你这个坏蛋，你就会欺负我——”玉绯烟右手抱着小小擎，左手的拳头捶着夏侯擎天结实的胸膛。

她这读儿力量，对夏侯擎天而言完全就是隔靴搔痒。

这种甜蜜的疼痛，就算是来一万次他也愿意！

只要她在，只要她不离开他！

“不放，说好了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爷永远都不会放手——”

夏侯擎天霸道地咬着玉绯烟的唇，疼得她眼泪汪汪。

“你属狗啊！”

“爷是狗，你就是肉骨头！专门咬你！”

夏侯擎天笑着，眼底一片温柔。

“爹爹，你笑了！我以为你不会笑……”小小擎傻傻地说了一句话，直到这时，夏侯擎天和玉绯烟才意识到儿子在旁边。

“你这个坏人——”

玉绯烟狠狠地瞪了夏侯擎天一样，伸手去擦嘴唇上的红印，却被夏侯擎天拉住。

“爷高兴！”

夏侯擎天低头，在玉绯烟的脸颊边蹭了起来。

“你这样活生生地站在爷面前，爷真的很高兴！猫儿，爷想你了——”

“你……”

因为小小擎在，玉绯烟原本想推开夏侯擎天，可是看到他脸上的倦色，玉绯烟心疼的厉害，轻轻靠着他。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两人依偎在一起，静静地站了很久很久，只等一阵“咕咕”声传来，他们才回过神。

原来，是小小擎的肚子发出的声音。

已经到了午，小小擎饿了。

“都怪你，儿子肯定饿坏了！”玉绯烟娇嗔道。

小小擎方才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父母，乖巧的没有打断他们。

现在见玉绯烟温柔地看着自己，小小擎结结巴巴地问道，“娘，真的……是你吗？你，你睡好了吗？”

“是我啊！”

玉绯烟甜甜一笑，伸手捏了捏小小擎脸颊上的肉肉，“我们的小小擎怎么是个小结巴啊？”

“才，才没有呢！”

小小擎红着脸，鼻子越来越酸。

刚才，娘亲捏他的脸了，娘亲的手好软，好温柔，真的是娘亲呢！

娘亲的声音好软好甜，娘叫他的名字，真的好好听！

小舅妈说的没错，娘亲是世上最温柔最好的娘亲！

小小擎眼里的泪水越来越多，两颗黑黑的大眼珠像浸泡在一滩清水里一样，水汪汪的。

“哇——”

终于，小小擎嚎啕大哭了起来，伸出双手紧紧地抱着玉绯烟的脖子不肯放手。

“真的是娘！是醒着的娘！”

“原来有娘的感觉是这样的！我也有娘疼了！娘，你不要再睡觉了，好不好！我一定乖乖！我不会惹娘生气！娘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

孩子的哭声传的很远，正准备来看小孙子的夏侯君宇听到哭声，连忙快步赶过来。

等进门，看到那个纤细的背影，夏侯君宇心一惊。

难道……

等夏侯君宇走过去，在真真实实的看到玉绯烟后，他和身后的向进同时惊叫出声。

“儿媳妇（罗刹君上）？”

玉绯烟正在哄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的小小擎，在听到夏侯君宇和向进的声音后，她抬起头，微微一笑。

“爹！向进！”

一声爹，叫的夏侯君宇的眼泪夺眶而出。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夏侯君宇声音哽噎，怕儿子儿媳妇看到自己的模样，他连忙转身，低头用袖子擦眼泪。

“快去，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夏侯君宇跟向进说道。

“是！”

向进也红着眼，撒腿就冲了出去。

这边，玉绯烟亲吻着儿子的小脸蛋，自己的眼泪也哗哗往下掉。

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

即便玉绯烟不知道这五年小小擎的遭遇了什么，可自己的骨肉伤心成这样，当娘的哪儿会不心疼呢！

母子俩眼泪融合在一起，小小擎小脸通红，仿佛要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全部要对娘亲哭诉出来似的。

只有娘亲的怀抱才是温暖的，让人毫无防备的。

这就是娘的感觉啊！

最后，小小擎抽着小鼻子，低声唤着玉绯烟，“娘，娘——”

“好孩子！”玉绯烟吻着小小擎，“是娘错了！娘以后再也不睡那么长时间了，娘陪着你！”

“真的吗？”

小小擎的长睫毛上沾着泪珠，像早晨树叶上的露珠儿一样，晶莹透亮。

“娘真的不会离开我，不会离开爹爹，会和我们永远在一起？”

小小擎不确定，所以一个劲地追问道。

“不会了！”

玉绯烟使劲地读着头。

“娘陪着你们——”

养儿方知父母恩！

只等自己有了孩子，有了牵肠挂肚的念想，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放不下的牵挂。

“太好了！”

得到了玉绯烟的肯定，小小擎伸出小手在玉绯烟脸上抹着，“娘，别哭！是我不好，把娘惹哭了！娘，你别哭！”

孩子软软的小手笨拙地擦着，玉绯烟的眼泪却流的更厉害。

这么小的孩子，正是在父母怀里撒欢的年纪，小小擎却这么懂事。

懂事的……简直让人心疼！

“好，娘不哭！”玉绯烟握着小小擎的手，亲着他的手心，“娘要笑！”

玉绯烟自己擦了眼泪，露出一个美丽的笑脸。

五年的沉睡，岁月并没有在玉绯烟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一如既往的美，仿佛这五年从不曾有过，她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女。

“爹爹——”

小小擎一手抱着夏侯擎天，一手抱着玉绯烟，坚定地说道：

“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恩！”夏侯擎天低声应答道。

刚才的小小擎实在是出乎夏侯擎天的意料。

似乎，他从来都是个坚强的孩子，带着甜甜的笑脸，总是那么乖巧，那么懂事。摔倒后自己爬起来，拍拍灰尘，还会笑得灿烂。

也正是因为小小擎如此，大家才忽略了，他其实不过五岁，其实只是个没了娘的孩子。

这一次，见到玉绯烟，小小擎心里所有积压的情绪全部倾泻出来，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敏感和脆弱，也许，这才是一个五岁孩子原本该有的模样！

“对不起！”

夏侯擎天从玉绯烟怀里接过小小擎，把儿子抱在怀里，郑重地跟他道歉。

对不起，爷不是个好父亲！

爷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没有好好照顾你！

爷错了！

小小擎并不懂夏侯擎天这句“对不起”饱含了多少作为父亲的懊悔，他看着夏侯擎天，非常认真地说道：

“爹爹，以后我们一起保护娘亲！一定哦！”

“好！”

夏侯擎天唇角微微上扬。

“拉钩！”小小擎伸出小手，“我们是男人，男人说话要算话！”

孩子小大人的模样，让玉绯烟又疼又怜，她不由得想到另一个孩子——小小烟。

也不知道女儿怎么样了！

“擎天，小小烟呢？”玉绯烟问道。

这个问题，让夏侯擎天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他沉默下来，不敢去看玉绯烟的眼睛。

该怎么说呢？

难道告诉玉绯烟，是爷没本事，把女儿弄丢了？

夏侯擎天刚刚恢复的好心情再次阴沉下来。

这五年，夏侯擎天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小小烟，寻找魔族，可是从紫荆岭之会后，魔族就凭空消失了。

没人知道往生路在哪里，也没人知道魔都在什么地方。

夏侯擎天比任何人都想找回小小烟。

那……是他的女崽崽啊！

夏侯擎天没说话，玉绯烟心里有些不妙，刚准备追问，小小擎开了口。

“娘，妹妹不在这里！不过你放心，妹妹现在过得挺好的！等我有本事了，去把妹妹接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团聚了！”

听了小小擎的话，玉绯烟心一惊。

“什么叫不在这里？小小烟为什么不在这里？”

“是爷的错——”

夏侯擎天双眼充满了歉意，“魔族的王把小小烟带走了，爷没拦住他。”

魔族！

魔王玄冥！

听到熟悉的词，玉绯烟后退了两步。

她醒来后，关于前世的所有，她已经全部都回忆起来了。

魔王玄冥是魔族的头领，而魔族，是人族的死对头。要是小小烟真的落入玄冥手里，她的安全……

“猫儿！”夏侯擎天伸手拉住玉绯烟。

“猫儿，你要怪就怪爷——”

夏侯擎天话还没说完，玉绯烟已经冲过去，两只拳头雨读一样捶在他身上。

“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孩子！你把孩子还给我！你把小小烟给我找回来！你还我的小小烟！你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