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郭少夫人身子一动听得进去,夏汉公再呵呵笑着:“不容易啊,我们不容易,妻儿们不容易,想来敌人也不容易。大家都是不容易。”
几句话如废话,郭朴眸中掠过针尖似的光芒,与何文忠不易觉察地交换眼神儿,抱过女儿给凤鸾,回身对夏汉公陪笑:“副帅说得是。”
帐篷中人人板直身子板直脸,夏汉公反而有满意,出来再巡别处,医官帐篷是必去的,旁边空地上香案摆好,有两、三个妇人正在那里祈祷。
三炷香点在香炉上,在夜色中有黄烁烁光,妇人们不是青色布衣,就是补丁旧衣。夏汉公让将军们不要说话,听着她们念念有词:“狐仙显灵,早早不打仗,放我丈夫早回还吧。”
军中不全是主动投军的,还有一部分是征的兵。
有“嗯哼”重重咳声来,妇人们受惊回身,见盔甲鲜明簇拥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人,别人全是战盔战甲,独他是一身常服。
夏汉公见妇人们要走,唤住她们:“娘子们,我是这里副统帅。”他挺胸腆肚,把“副统帅”几个字咬得特别响。今天当值跟着他的将军中,有人微微的笑一笑,再把笑意收起。
见是副统帅,妇人们不敢就走,跪下来叩头,夏汉公故意道:“远路来探,盘缠可够?”妇人们回话:“盘缠足够,就不够也是先来,回去再补盘缠,只是有一样,这仗要到什么时候,咱们手里有些钱,只想赎人回去种地。”
打开种地的话匣子,又道:“今春雨水也足,地也肥得好,再不种就荒芜一季,我没脚蟹似的女人,哪里弄得来。”
夏汉公和气地笑着,回身对将军们道:“看看,我们打仗升官倒不好,倒要种地才好。”见他客气,一个妇人胆大道:“当官不是人人能当,种地却是人人能种。就是地少,有荒田开上一块,天气调和日子有盼头。”
勾起别人的心酸事:“打仗盼来盼去,只怕盼得人不回。”
将军们默然不语,夏汉公沉下面庞,粗看有些儿吓人:“你们丈夫现在,红口白牙如何咒他!”妇人们不敢再说,目视这一群人过去,战战兢兢起来,互相问:“可说错了话?”相约着回去,行过一个帐篷,见有人声传来。
“年年征战年年人不回,唉,别人还有妻儿看,你我连妻儿也没有。”这帐篷后面不知道是哪一个人,妇人们停下脚步,觉得这话说到心里去。
适才说话的是粗嗓子,换一个细嗓子的人说话:“烧香的妇人全糊涂,她们说话有什么用,换成将军夫人劝不打仗,远比她们有用得多。”
妇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走过去看这指点的人,只存着这话在心里各自回去。
这附近是医官帐篷,周围几座全是伤员养伤。一个伤员从疼痛中醒来,吃力抬头看看帐篷里,并没有别人说话。这帐篷后面,是哪一个嗡嗡说得人耳朵不清静。
何收悄步儿走出来时,巡营的兵刚刚过去。他回来夏汉公帐篷里等着,三更后夏汉公回来,面色如水般沉着:“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