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全怪朴哥病了,害得自己要乱想。在亲戚们中间,大房里虽然孩子不多,有一个郭朴一直是家人的骄傲。
郭老爷子没有管住思绪,冒出来一句话:“要多生几个,祖父才喜欢。”凤鸾羞红面庞,伏下身子行礼道:“是。”再道:“还有汪氏姐姐呢,还有别人。”
她声音细如蚊讷,好在郭老爷子并不是一定要听清,他抚着胡须笑了两声,小四儿问道:“还进去吗?”郭老爷子要交待人的话说出来近一半,他只命凤鸾:“太贪凉不好,去睡吧。”带上小四儿也转身回去。
回去翻来覆去睡不着,郭老爷子起来看了一回水,对着水面思念亡妻,再长叹一声,幽幽祷告:“列祖列宗在上,只要朴哥能好,我就对得起祖宗。”
是夜静更深时分,闲人都已睡去,闲花也似入眠,郭老爷子一个人步月闲逛到有睡意,才打着哈欠勉强歇下。
睡得虽然晚,天不明就睁开眼。几十年走南闯北落下的好身板儿,虽然上年纪,也还能一跃而起。
站在床前搓一搓双手揉一揉双眼,大声喊人:“四儿,小子,你起来了没有?”小四儿一溜小跑着进来:“来了来了。”他长长一个哈欠打过,嘻笑道:“老爷子,您昨天睡得晚,今天又起来得早,我寻思着也起来得早,您昨天没有看成公子,今天一定要看是不是,看我猜对了,咱们是先看公子,在老爷那里您漱口擦牙,还是这里洗过再去?”
郭老爷子心里一刻不能再等,是打算去儿子那里梳洗,被小四儿说破,自己觉得不从容,呵呵笑道:“打水来,这里洗过再去。我天天挂念那个小子,只怕他的心全在外面,哼,才不那么挂念他。”
四儿取水来,郭老爷子三把两把洗过,见天光已经大亮,家人们正在洒扫,他踏着地上洒落的水迹,看上去悠然自得,其实心急如焚的过来。
一路行来有人招呼:“老爷子您起来了。”郭老爷子点着头,老黑布鞋一步一步走得结实,显出这个老人的硬邦邦身板儿。
到了郭夫人院门,他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太匆匆,对小四儿道:“走,给那个小子买点儿吃的,他最爱吃街上刘糊涂的包子,说比家里的都好,我怎么就吃不出好来,我爱的是江家的芝麻糊,也给他弄一碗,让他好好品品。”
媳妇来说亲眼见到朴哥会动,媳妇不会骗人。郭老爷子强着自己换过别样心情,怕自己近乡情更怯,对郭朴的病抱得希望越大,最后失望越大。
从他回家里养病,郭老爷子希望过无数次,也失望过无数次。小四儿跟在他身后,对他不无佩服。要是小四儿自己呀,昨儿晚上就敲开公子的门,好好看看他。
两个人买来郭朴爱吃的包子,又去江家买了芝麻糊,郭老爷子一拍额头:“再给那小子弄一碗油茶,你跑快点儿,回来差不多是那个小子吃饭的钟点儿。”
小四儿听说,果然跑着出去。郭老爷子见他跑得人影不见,笑着回身一行走,一行自言自语:“这个钟点儿去见朴哥正好,太早了他还没起来,房里有了孙媳妇,和以前不一样,不方便去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