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年轻人之间的争斗,她们这些半个身子都埋进黄土的人,又何必去置喙呢?
老太后虽然年岁大了,但眼明心清,很多事不是不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不去管罢了,可若是有不轨之徒意图颠覆江山,她却也是要动上一动的。
大嬷嬷沉默着没说话,老太后也只是笑笑。
“他呀,不管多大年纪,都还冲动得很。面上那些沉稳内敛,全都是装出来的。”老太后前脚还语气温和地说着,后脚就陡然眉目冷厉起来:“那些个在他耳边嚼舌头的乌龟王八蛋,这回就全都揪出来,送到下面去见先皇。”
“奴婢知道了。”
“你可看紧着些。”
“奴婢明白的,定不会让这些居心叵测之徒好过。”
论起害人的手段来,或许外头那些男人还比不上后宫里这些女人,各个吃人不吐骨头,满嘴血腥,面上还能装出一副岁月静好山河无恙的美好容貌来。
像周兰那样只略略利用美色就能让人心甘情愿送上自己的,在后宫之中,可谓比比皆是,而老太后正是其中佼佼者。
别看如今年老色衰,但这一行一举间,全是让人不敢直视的磅礴气势,这是多年浸润后宫而来的成果。
“这些人啊,一个个都黄土埋脖子了,还这么较劲,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多的气力?”
老太后和大嬷嬷走到湖边,今日天气不错,暖阳照在人身上,足够让人昏昏欲睡,可老太后精神矍铄,一双眸子锐利得能让人从噩梦中醒过来。
“可真不想过这个寿啊!”老太后叹了一口气,面上却笑着:“总觉得是在提醒本宫又老了一岁。”
大嬷嬷抿了抿唇,刚要说什么,却又听老太后说道:“又离他近了一年。”
“太后!”
这话听着让人心酸。
大嬷嬷比老太后还要小几岁,一辈子没成亲,陪在老太后身边鞍前马后,忠心耿耿,不管老太后做什么,她都一千个一万个支持,从没有二话,老太后说要谁的命,她就想尽一切办法去要那个人的命。
可就是听不得老太后说自己阳寿将至这种话。
她还得陪着老太后长命百岁呢!
“阿远啊,你也该出宫看看了,老陪着本宫这么一个死老婆子,实在是没什么好的。”
大嬷嬷握紧了老太后的胳膊:“您胡说什么呢?您在奴婢眼中,永远都是黎家最美丽大方的小姐。”
“是,全天下的男人就没有一个配得上本宫的。”
“是是是。”大嬷嬷附和着。
老太后原本还笑着,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略有些铁青。
“去相府,召老太爷进宫。”
大嬷嬷一愣,福了一下身,点头应是。
老太爷进宫的时候,已是快吃晚饭了,年纪虽大,但腿脚利索,他许久未进宫,此时跟在一个内侍身后东张西望,无论看见什么都啧啧称奇,前头领路的内侍不由得无语,只毫无感情地应答着。
“难得呀,我的老妹妹!”
“别来无恙呀,我的老哥哥。”老太后笑着,挥退了身边侍奉的宫女,大嬷嬷也站到了门口去。
等人都走后,老太爷才鬼鬼祟祟地从怀中掏出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隐约还散发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老太后伸长了脖子等着,只见老太爷小声道:“烧鸡,你往常最爱吃的那家。”
“叫哥哥进来做什么呀?”
老太爷虽然年纪比老太后还要大上几岁,甚至有时候做起事来相当随性任性,但脑袋瓜子还是灵光。
老太后一边极没形象地用手撕着烧鸡,边吃边说道:“还不是那帮搞事的,我儿媳妇如今可是有了身子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孙子,可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给弄没了。”
“想折腾谁啊?”
“朝里有一个算一个,你看着办。”
老太爷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若有所思地点了头:“这事儿,你且放心。”
“他们呐,都当本宫老了,不顶事了,全然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一个个跪在本宫门前,请本宫出面周旋。”老太后捏着帕子擦了擦油乎乎的嘴,才半会儿功夫,她已经吃了大半只烧鸡了。
还是哥哥带来的味道好。
还是哥哥靠谱。
有依靠的感觉真好。
老太爷见剩下的小半只烧鸡没动,便自顾自拿起来直接开啃,老太后拿着根牙签剔着牙,手里捧着刚沏好的热茶,舒服地打着饱嗝。
前半生战战兢兢,严于律己,如履薄冰,后半生舒舒服服,回归自我,黎家这两位老兄妹同出一门,性格上大同小异,都是不受束缚的人。
可两个人,全都没有如愿以偿。
一个进了宫,一个被迫娶了心上人以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