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
黎童捏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敞开双肩,仰倒在椅子上:“我孤身一人嫁进将军府,相府没有给我配下人和陪嫁丫鬟,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有春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黎童,眼底波涛汹涌。
因为将军府里早就已经有相府的眼线了。
与其从相府里再带人过来,让将军府里的人倍加警惕之外,并不会有任何作用,而只有黎童独自进府,才能让他们放松戒备。
“我知道羽帘已经死了。”黎童叹了口气:“但只是因为他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我就装作不知道,羽帘做了那样的事,离开将军府,根本活不了,百里烨本就不是什么善心汹涌的人,我早就知道。”
“可将军对您是不同的。”有春急急开口。
黎童笑了笑:“这我自然知道,他待我好,我也知道,所以他想做的事,我也会替他去做,但谋取皇位,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对那个皇位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夫人不是将军,怎么知道将军不想要?”
闻言,黎童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也不是他,又怎么知道他想要?”
“奴婢……”有春没念过书,抓了抓头,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黎童的话,陡然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黎童伸了个懒腰:“你看,他身边的人都希望他去争那个位置,都在他耳边说那个人有多坏,对百姓有多忽略,对朝臣有多退让,可却不知道那个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心里又想了些什么,你们只看到了表面的东西。”
“有春,倘若今天你没有跟着我去贫民窟,是不是也觉得那位对百姓不闻不问,只顾坐在自己的高位上享受荣华富贵?”
有春红了红脸,垂下头去,不置可否。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和立场,有些事做了,不一定要说出来,有些事不做,只是因为没必要。”
“行了,你去歇着吧,我有些累了。”
“那奴婢服侍您休息?”
“不了,我就在这儿躺一会儿。”
有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见黎童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她只能安静地退了下去,在能够听到黎童声音的地方静静待着。
赤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了她身后,拿握过刀的手哒在有春肩上,女子冷艳的面容出现在眼前,眸中深不可测。
“不要试图揣摩主子的心思,将军让你跟着夫人,是要你听夫人的话,夫人才是你的主子,明白了吗?”
有春喉头发紧,紧张地点了点头。
她丝毫不怀疑,一旦开口反驳,她的下场就会跟羽帘一样,将军身边的人,无论是谁,对将军的话都言听计从,将军不需要特别有自我想法的下属。
赤衣说完那句话之后,身形一闪,重新飘回了黎童不远处,静静守着。
百里烨从柳鸾儿那里回来的时候,黎童正好脑袋一歪,沉入了梦境中,她确实是有些累了,最近这几天脑部活跃程度比以往都要频繁得多,哪怕是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没能停止,即便在梦里,也仍旧在思考究竟要如何才能让所有人都得到更好的结果。
可答案,是不行。
就连有春都希望百里烨能够坐上那个位置,更遑论他身边的其他人,那些所谓的股肱之臣。
黎童丝毫不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测。
就是这群人在挑拨离间。
吴梦泉是一个,崔守知也算一个,或许还有其他人,或许,还有她爹黎相。
百里烨坐在黎童身边,望着这张即便在睡梦中也紧紧皱着眉头的脸,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又像是怕碰碎了,急急忙忙地缩回来。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柳鸾儿说的话。
因为,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但更多的,是他觉得柳鸾儿似乎还有什么在瞒着他,她没有把话说明白,但他却不想再听了。
那些话的背后,是他害怕的真相。
似乎只要她一说出来,就会在他和黎童之间横出一道无论如何也跨不过的鸿沟。
“夫人……”
百里烨轻声唤着,这点音量根本不足以叫醒黎童,他似乎只是站在了十字路口,不知道走哪一条路才能够在终点见到他想要的结局。
百里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全然没注意到眼前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用一双极其复杂的视线注视着自己,从他微锁的眉宇间,然后是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那有着坚毅弧线的薄唇上。
整张脸都处在一种随时可能爆发的状态下,他压抑了许久,就像是一座火山,只要找到一个爆点,就能立刻释放出足以让身边所有人都灰飞烟灭的暴戾。
可如今因为某种原因,他仍然死死压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