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迪仍然是笑着,那是专属于少年的笑,纯真可爱,不含一丝杂质。他在夜色里拍着胸脯说道,像个大男人,“不怕,有我呢!”
莫忆苍总是觉得累,其实她哪里也不想去,唯一能让她想要出门的事,便是在夜里呆呆地望着灯火阑珊的烨城出神,一待就是大半夜,而且也只是有时候而已。
去不去哪,对她都没有区别,她只是想躲起来,不想让那些痛苦的事再找到自己。
见莫忆苍半天也没有动静,路迪有些不甘心,他拉了拉她的袖子,把她从是失神中唤了回来,“忆苍姐姐,去吧去吧。”
莫忆苍最终拗不过他,只得点点头答应了他。
原来,是林之深处。
这里有一处山泉,水流从高处的罅隙里流出,缓缓倾斜,细长细长,落在深深的池里,仿佛是一匹从天而降的白绸,四周团着白气,笼罩在林木之间,好似仙境。
莫忆苍走近冒着白气的池塘,池水碧绿,看不见底,只觉得朦胧,周围的白起有些暖暖,她将手试探性地放入池底,这水,竟然是温的,温度比皮肤稍微热一些,滑过手心,异常的舒服。
这竟然是一处温泉!
莫忆苍转身惊喜地看着路迪,路迪也正看着莫忆苍,她脸上终于露出了笑,这笑,没有强迫,没有牵强,是真正的开心。
路迪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上前捧起一把水,撒向莫忆苍,然后迅速地跑了开来,边跑边喊,“忆苍姐姐,你洗洗,我在前面替你守着。”
原来,路迪是这个意思。
好些天了,她都没有洗澡了,原本她都已经忘记了这回事。低头朝池里一看,邋里邋遢的一个女人目瞪口呆着,看着看着都觉得身上开始痒了起来,莫忆苍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便成了这副样子了?
褪掉身上脏得已经变了色的衣裳,她缓缓走入池里,瞬间,一股暖流温暖了她的血液。好久没有这般放松了,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蕴含着一股温湿的感觉,花与草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莫忆苍将整个人都埋进了水里,好暖好暖啊……
淅沥沥地水倾泻而下的声音,仿佛冲去了她所有的不美好。
呼啦啦,莫忆苍从水里钻了出来,她喘着气,实在是憋不住了,温热的水从她的脸上划过,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轻松,她开始用手擦拭着身上的污垢,却突然停了下来。她缓缓抚摸手臂上的伤口,有厚厚的一层突起,白布被水浸过后有些透明,隐隐看出有些紫黑色,似乎已经是结痂了。莫忆苍咬牙,用了用力,将缠住手臂的白布扯了开来,刺啦一声,一条醒目的伤口印在了眼前,白布将粘着的血痂也撕了起来,手臂上露出未长好的肉芽,还有些许血丝,可是,她却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蜿蜒曲折,伤口像是条蚂蝗吸附在整整半条手臂上,莫忆苍将手沉入了水里,不愿意再去看狰狞的伤口,可是一闭上眼睛,那日莫锦歌怨恨地眼神又猛地跳进了脑海。莫忆苍只得把眼睛睁大大的,想尽力转移自己的思想。
忽闪忽闪的,隐隐地水里有荧光在闪亮,像是萤火虫一般,可是,这水里怎么会有萤火虫呢?莫忆苍眯起了眼睛,细细望去,不知不觉地向那荧光走去。突然间,那萤火又不见了,仿佛是幻觉一般。莫忆苍晃了晃头,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那荧光竟然真真切切地又出现了,而且正缓缓地向自己靠近,一闪一闪,忽明忽现。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与她共处一个温泉水池里,初夏的季节,莫忆苍打了一个寒战,一丝寒意渐渐从背后升起。觉察到不对劲后,莫忆苍连忙扯过自己的衣服,往身上套去,她时刻准备着逃走,可是好奇心又使得自己忍不住想去探个究竟。
爬上岸,湿湿的身子有些冷,莫忆苍顾不上擦干,胡乱地把衣服披在了身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微弱的荧光。荧光渐渐地近了,那荧光竟然是一只极细虫子,像蚯蚓一般,它全身通明剔透,体内包裹着有一条细线,光便是从细线处发出的。待到近些的地方,莫忆苍才看清,那荧光竟然是五彩混在一起的,赤黄绿蓝紫,发着幽幽诡异的光……
五毒萤彩虫!
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由于母亲的缘故,她也读过许多奇门邪书,书中记载着,这五毒萤彩虫早已灭绝,千百年内都已经没有现世了。
这五毒萤彩虫虽然听起来像是至真至纯的毒虫,其实它本身是没有毒的,只是善喜血液,一般生活在湿热潮湿的地方。
这个毒,是因为不同于其他虫类产卵繁殖,它们是与蚯蚓一样,将自己分裂,才能由一只变成两只,从而两只经过长时间的成长,再分裂成四只。
要知道,五毒萤彩虫本身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为了扩充自己的族群,就会将自己硬生生撕裂。相比起其他虫类的繁衍,它们这种繁衍方法是十分决裂狠毒的。
但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物都是自私的,它们的记忆是短暂的,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分裂而成的幼虫会在失去记忆后相互残杀,吸取其他幼虫的养料活下去,那时候它们根本就不起自己原本就是一个个体,拼命的厮杀最终只会导致两个结果,逃离或者死亡。这也是它们会渐渐消失的原因。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它们只是因为拥有的记忆太短,才会这般残忍吧,那么人呢,人拥有那么长的记忆能力,却仍然还是那么的绝情绝义。
莫忆苍晃了晃头,为什么越是拼命想忘记,回忆越是根深蒂固呢?而自己真正想记住的,却又总是忘记。她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莫忆苍直直地盯着在水里忽明忽暗的虫子,它离自己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