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三拿着五百块,跑到城里找他大姐夫方高地,就去跑工作去了。
而方高地呢,当时就给宋老三看了写着他名字的工作名单,以示肯定,自己是把他搞到水库上了。
然后呢,宋老三回家收拾铺盖,准备去水库上当工头。
方高地因为兵团的通知,就在家等着人家来提档案呢。
这不,有人敲门了,方高地门孔里看了一眼,立刻就把门拉开了:“这是青山,你不是退伍了嘛,我怎么一直没见过你?我还想问问了,你退伍了,咋档案一直没转出来。”
宋青山进门,抬头四顾,呵,不得了啊,这是县委的家属院,一室一厅的小屋子,客厅里居中挂着的,是领袖像,两边是红五星,再周围,挂着的,全是他姐宋大花和县长,县委书记,以及他的大侄子方金换和各地的革命头子们的合照。
“姐夫,听说你给老三在水库上找了个工作?”宋青山就说。
方高地坐下了,特稳健的说:“可不,水库那儿的兵团,做监理,怎么啦?”
“老三那种窝囊废,不会挑也不会扛的,进了水库能干什么?”宋青山继续赡仰着墙上的照片和标语呢。
“你也把老三说的太难听了点,凡事都是人做的嘛,青山,坐下说话。”方高地说着,就开始掏茶叶,准备给宋青山泡茶。
“我也想让大姐夫你给我也弄个这样的工作,得多少钱?”宋青山于是坐到了椅子上,又问。
方高地看了看左右,虽然是在自己家,但还是非常谨慎的:“青山你这就开玩笑了,你要想进去当监理,直接给我档案就成了,说实话,老三那是咱妈非得让我塞,我没办法,准备拿着人头,给人总指挥塞钱去呢,你这么好的资历,要的啥钱。”
“水库总指挥是谁,叫什么名字,你不知道?”宋青山再反问他姐夫。
方高地其实不知道,因为兵团涉及核工业,一切都是保密的,但他当然不能说自己不知道啊:“我知道,但这个姐夫没法告诉你。”
宋青山在桌子上敲着手指呢,敲了半天,把自己的工作证拿出来了,眼看着方高地的脸色慢慢变了。
再伸手,冷冷看着,方高地就把宋老三给自己的那五百块钱从兜里摸了出来,如数交给了宋青山。
“我大姐现在是妇联主任,将来要可能要做咱们清水县的第一任女县长,大姐人是真不错,你不要再扯她的后腿了,不然,我搞死你,真的。至于我的工作,你要不怕死,你就可劲儿到处说去。”拍了拍大姐夫的肩,宋青山转身就走。
这不,等宋青山走了,方高地家大闺女方彩旗就出来了:“爸,刚才进来的谁啊,还有,不是说要给我和我哥一人买双小皮鞋嘛,钱呢。”
“钱钱钱,一天就知道钱,你爸为了你们几个,命搭要搭上了你知不知道。”方高地把皮包砸在桌子上,转身,也走了。
在农村,一天逃不了的,就是上工,下工,做饭,喂驴和养孩子啊。
好在上辈子苏向晚支过教,农活样样拿手,虽说身在苦中,但还是很乐观的。
不过,偶尔孩子要受了气,苏向晚就乐观不起来了。
这不,她喂好了驴,收拾好了灶头,把小吱吱喂的饱饱儿的,刚背着出门,就见狗蛋抱着个脑袋,又在墙角蹲着呢。
“我都说过多少回了,你怎么又蹲在墙角扣地?”饶是苏向晚耐心好,上辈子见过的熊孩子多,也没见过狗蛋这样儿的啊,好吧,就跟叫花子爱抢个鸡屁股似的,他这个蹲墙角的毛病,就取不了。
伸手一拽,孩子头上居然几个大血点子。
苏向晚伸吸了口气,心说这个熊孩子,真是被打的实力担当啊。
“又是谁打的你?”是因为给人打了,才悄眯眯蹲墙跟的。
狗蛋说:“金贵和宋福。”
还用说嘛,老房里吃了亏,最过不去的就是几个孩子了。
而孩子呢,你以为他们是孩子,但为了大人的矛盾而伤害起彼此来,有时候真的是,会把一个好孩子,逼成个反人格的。
“你爸不是都说了,打回去就得,为啥不打回去?”苏向晚说着,把这孩子给拎了起来:“你是最近没吃饱饭吗还是天生就这么怂,就任人整天打你?”
说着,她也给拍了两下:“你要不还手,任人这么打,我不但要说你活该,我还得给你着两下,我就问你,下回他们要打你,还不还手?”
狗蛋咬着牙呢,不说话。
这小家伙,怂的时候是真怂,但偶尔爆发一下,那种狰狞的狠劲儿,又让人格外的怕,怕他随时要跟人拼命。
驴蛋一头汗的赶来了,急匆匆的说:“他们有我金换哥罩着呢,我金换哥是咱们县城‘反倒底’兵团的团长,小时候经常打我们的。狗蛋不是不还手,宋福和金贵说,我们要赶还手,他们就让金换哥揍你呐。”
“你金换哥不才十四岁,就这么狠,我都敢打?”苏向晚说。
驴蛋眼皮子垂下来了:“他今年还去了北京呢,跟我大姑妈一起去的。”
就是串联嘛,免费扒火车,全国各地四处乱走,这个苏向晚是知道的。
看来,方金换也很需要社会的毒打啊。
回到屋里,她取出宋青山拿来的棉花和医用胶带,一个又一个的,就把狗蛋头上的伤给补上了。
“对了,你金换哥是不是给阿舍嘴里尿过尿的那个。”苏向晚突然心头一动,就说。
驴蛋连连点头呢:“就是。”
狗蛋却是双眼一红,突然就又蹲到地上了。也不知道为啥,苏向晚的心里,莫名的就难过了一下。
方金换,也是方瘸子的大孙子,那就是个天上地下也没人能治得住的熊孩子,当然,他已经不是熊孩子了。
去年吧,来宋家庄走亲戚,他居然玩着玩着,就把阿舍给捉住了。
要知道,那可是在白天啊,而且是一群孩子们玩的时候,那个金换也不知道咋就玩野了,然后把阿舍压在墙角,往她嘴里尿了一泡尿。
小阿舍才六岁多,当天夜里回去就不肯吃饭,当然了,熊蛋家孩子也多,毕竟姑娘也没啥值钱的,没过几天,又饿又发烧的,就没了。
所以,阿舍并不是因为没饭吃,而是因为喝了金换的尿,孩子难受,不肯吃东西,才死的。
至于肉,反正那孩子到死,也没尝过是个啥味儿,苏向晚估计,她就是不想死在妈妈的眼前,把熊蛋妈骗出去,然后自己才咽气的。
而宋建国呢,老实人,当时宋大花又把方金换带来,当着宋建国的面是真的,给抽到半死。又还自己跪着给宋建国认了错,赔了他五十块钱,这事儿也就完了。
提小阿舍,就是狗蛋的心结,难怪他突然就又变了呢。
说实话,望着身后的小吱吱,苏向晚觉得,自家闺女要遭遇了那种事情,她非得着刀,把方金换给捅死不可。
“向晚,你今天想捉犁,还是想当驴?”那不熊蛋妈看苏向晚进来社场了,就说。
高高兴兴揽过苏向晚,她说:“咱俩架一支儿吧,你捉犁,我给咱当驴,成不成?”
这村里要说还有胖婆娘,也就熊蛋妈了,胃口大,心肠宽,力气也大,谁都愿意跟她一起搭着伴子干活。
而犁地这种活儿,现在村里因为驴少,全是拿人当驴的,一个人在前面当驴,一个人在后面架犁。当然,农业大生产之后,人们的热情是提上来了,但是操作方式,甭提了,简直都快退化到刀耕火种了。
但是,当驴的那个肯定出的力量大,而俩人挣到的工分,是一样的。
所以,在这种活计中得到熊蛋妈的青睐,那简直是,躺着挣工分啊。
苏向晚一把上前,就把她给拦上了:“成啊,咋不成,不过,熊蛋妈,你真觉得,咱们就这样种地,它成吗?”
熊蛋妈是个天生的没心没肺:“这有啥不成的,反正我力气多的是,响应党的号召,咱们往死里干,让娃们不饿肚嘛。”
“你家阿舍是发烧死的,还有个阿离是饿死的,现在就剩熊蛋和喜蛋了吧,你就没想想,咱们让这些孩子们能吃饱一点?”苏向晚说。
熊蛋妈摊着双手呢:“所以咱跟驴一样啊,咱得比驴干的还多,咱的娃们才能吃饱饭。”
苏向晚说:“不在于咱下了多少力气,而在于,咱很多力气都是白出的,你明白吗,地啊,它就不是这么个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