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回家(1 / 2)

大清早的,家里居然做的是干饭。

当然,所谓的干饭也不过一盘土豆丝,再加几个苞谷面垛子而已。

宋老三和方苞玉两口子,常年装病偷懒不下田,躲在红星公社,方苞玉的娘家躲清凉的,居然也回来了。

方苞玉的娘家爹是红星公社的仓库保管员,是个瘸子,但人家三代根红苗正,爷爷可是参加过抗战的。

那叫什么来着,祖坟上冒青烟呐。

一个仓库保管员,能让三辈人都吃享不尽。

而且,她大哥方高地,娶的就是宋老太的大闺女宋大花,俩家子属于是换亲,亲上加亲的那种。

所以,老太太的心,明显的偏着老三呢。

今天的谷垛子里放了点糖精,不显得那么酸了。

“大嫂,你一年四季在家劳苦功高,赶紧吃吧。”方苞玉笑着说。

她家大崽子宋福今天也跟来了,还在嫌弃呢:“妈,这是啥呀,猪食似的,我不吃,咱回我外公家吃油馍吧。”

方苞玉拍了儿子一巴掌:“胡说,外公家哪来的油馍吃,赶紧吃你的饭。”

金贵喜欢吃土豆丝,顿时就把整盘给霸占上了:“今天谁也甭跟我抢啊,尤其是你,狗蛋,你看你那馋的猪样儿。”

宋老三说了一句:“狗蛋,吃呀,为啥不吃?”

宋老太今天就是一尊弥勒佛,也是笑眯眯的呢:“都吃,大家都吃。”

昨晚她一翻日历,发现今天就该是二儿子一年一度休假的日子,二儿子一年四季,每月二十块津贴雷打不动的寄回来让她攒家底儿,给她养老,她当然得给二儿子展现一个,其乐融融,顿顿拌干饭的大家庭来不是?

结果,就有不听话的。

狗蛋在大家的鼓励下,刚一动筷子,啪一声:“狗崽子,一边去。”

是那个给惯坏了的金贵。

而狗蛋呢,一直被金贵和宋福打压,又被自己最爱的亲妈卖掉,小时候又怂又窝囊,但将来却会性情大变,阴暗,残忍,像金贵啊,宋福啊这几个孩子,最后都会因为他的栽赃而坐牢,或者出车祸,废手残腿,下场凄凉。

当然了,苏向晚当初看书的时候,也特讨厌狗蛋。

但通过几天的接触她发现了,狗蛋之所以走上犯罪道路,跟小时候这些孩子的欺压可不无关系。

毕竟,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

把人欺负的这么惨,难道就不兴狗蛋爆发一下?

苏向晚心头蓦然腾起一股怒火,一把就把金贵的头给揉到了狗蛋的面前:“狗蛋,打他。”

“妈,我不敢。”狗蛋说。

苏向晚顿时恼了:“人家敢打你,你为什么不敢打他?”

给惯坏了的小金贵张牙舞爬的呢:“狗蛋,臭狗崽子,我看你敢打我。”

狗蛋还是不敢,但是苏向晚扭着金贵的头呢,眼神里那种神情,是你小狗蛋不打,我今天就吃了你的样子。

狗蛋再看周围。

奇了怪了,奶奶装做没看见呢。

爷爷在这种事情上,几乎是不出头的。

三叔和三婶并宋福,那是超出老宋家一家人的存在,根本不会管这家的事情。

孩子的手渐渐的伸出来了,终于,他鼓起勇气来,轻轻的搧了金贵一巴掌。

然后,他立刻就是一躲。

本来,他以为金贵还要扑上来打他呢,结果呢,爷爷重重的吭了一气,吓的金贵屁也没敢放一个。

小姑宋青玉就在厨房里端汤呢,本来觉得儿子受了委屈,想说句啥的,但听老爹吭了一声,就啥也没敢再说。

昨晚吃的又香又酥的大油圈圈早都消化光了。

苏向晚端起苞谷垛子咬了一大口,再给自己挑一筷子土豆丝,怎么说呢,跟自己上辈子支教时的农家饭差不多,她曾经在农村支过两年的教,还挺喜欢吃这饭的。

她吃的饱饱的,一看,青玉又把汤端出来了。

几个孩子的汤里还一人卧了一个荷包蛋呢。

苏向晚一挑筷子,发现自己的汤里也有颗鸡蛋,明知是老太太怕老二回来了知道自己苛待了大嫂,耍花样呢。

但不吃白不吃,她咬了一大口,笑着说:“现在公社比前些年好了,居然还发鸡蛋。”

“鸡蛋每月一个孩子有三颗,但老鼠爱偷吃,给糟踏光了,所以咱家鸡蛋少。”宋青玉说。

苏向晚回头问闺女:“吱吱,你小姑说是老鼠把鸡蛋糟踏光了,那只老鼠可真讨厌,尽偷咱吱吱的鸡蛋吃,是不是啊。”

“我妈不讨厌,你们才讨厌,哼。”金贵傻了巴叽的,一下子就跳坑里了。

“鸡蛋又不是你妈吃的,我骂的是老鼠,又不是你妈。”

“鸡蛋就是我妈吃的,你骂老鼠,就是在骂我妈。”

宋青玉再听不下去,啪的一巴掌搧在金贵的嘴巴上:“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金贵啪一下筷子扔了:“今天咋人人都打我。”

说着,他还想打狗蛋呢,苏向晚眼神一厉,瞪着他,把他的手活生生的,给瞪回去了。

“行了行了都吃饭吧,饭桌上吵吵,那是饿死鬼才干的事儿。”宋老爹把自己的一只鸡蛋放到了金贵碗里,说:“赶紧吃,不许再吵了。”

狗蛋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悦,不停的往苏向晚怀里偎呢:“妈,妈妈。”

老三家的宋福可圆可胖了,都有双下巴,蛮不在乎的说:“切,在我外公家,一顿我能吃仨鸡蛋。没见过你们这样,还为了几个鸡蛋吵架的。”

宋老太赶忙就捂这孩子的嘴了:“我的福孙子唉,这种事儿能说吗,不能说,赶紧闭上嘴巴吃饭,啊。”

宋福吃的圆白胖,穿的又好又干净,身上没补丁,在现在的农村,跟个异种似的。

据说他临出生前,老太太梦见一条白额吊晴大老虎在跪着给自己磕头,她嘴里不敢说,但心里,从那以后就疼上这个福孙子了。

老太太是个二嫁,头一嫁只生了俩闺女,然后丈夫死了,她于是带着俩闺女,嫁了比自己小五岁的宋大爷,加上给宋大爷生的三子一女,总共六个孩子,但在她心里,唯独宋青玉和宋老三,以有宋老三家的宋福,才是她的命根子。

其余的那都是菜根子。

一个上午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过了。

苏向晚不可能不下地,背着小吱吱,到队里跟女同志们锄田呢。

当然了,全村的女同志,有的想给她介绍对象,还有的劝她再嫁,也有劝她守着的。

妇联主任孙淑芬还专门来劝她说:“狗蛋妈,坏伦理的事不敢干,知道流氓罪不,你就算心里有啥想法,可不敢再提宋老二了。那是个军人咱知道,那人长的俊咱也知道,但那是你小叔子,明白不?”

都是苦瓜瓤子,困难年代,农村妇女之间,其实事非很少,你看,这种事情都没人骂,大家都是劝解,希望苏向晚想开点。

“二妈,我就不明白了,我不过是给老二写了封信,让他喊爸和妈替我分担一点儿,喂喂驴,怎么就成我喜欢宋老二啦,你们也真是。”苏向晚故意插科打诨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