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饭店要一桌像样的硬菜,看个电影逛个商场,甚至还想过带着时亦去趟游乐园,在什么摩天轮最高点看烟花见证爱情永恒……
结果大城市市内居然还禁放烟花爆竹。
林间笑着叹了口气,咬了一口被蒸气腾得软乎乎的糖三角,把豆浆倒进碗里晃了晃,又加了点儿糖给小书呆子放在手边。
“……你可能不理解,也没法想象,但这种事儿我们专业人士肯定有把握。”
半吊子心理医生当时跟他隔着视频,难得的格外严肃正经:“你想象不到,他有多想过这种你习以为常了的日子。”
想得哪怕稍微触碰一点儿,都会被过于鲜明的真实烫得不攥紧了就会蹿回去躲起来。
抱着尾巴把耳朵埋进爪子里那种。
自己缩在黑咕隆咚的角落里,谁敢上来就超凶地龇牙炸成一团小毛球。
……
林间觉得自己可能是缺猫了。
过两天得让小书呆子帮忙,想办法把宿管那只无限趋近于一滩饼的橘猫呵呵偷出来撸一顿。
一家人在街上溜达了一整圈,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挺晚。
林女士的房间定在了隔壁,只住一宿,明天还要回去继续开咖啡店。
“还定了套新烤箱,准备再加上烘焙的点心跟披萨。”
林女士回房间拿毛衣,林间给时亦补课,笑了笑:“现在菜单可全了。”
小书呆子对这个很不在行,但尤其喜欢听,眼睛亮得不行:“有鸡排吗?”
“好像还没……”
林间回忆着店里的布置,忽然反应过来,笑着揉他脑袋:“喜欢吃?”
“都喜欢。”时亦认认真真摇头:“卖鸡排的地方排队的人最多,出餐时间短,单位时间人流量最高。”
“……”林间:“哇。”
时老师是数据流。林间决定相信时老师的数据,在备忘录上记了一笔:“第二呢?”
时亦想了想:“章鱼小丸子。”
“这个得一直看着,暂时还分不出人手。”林间说,“第三?”
时亦:“烤肠和关东煮,差得不太多,可以并列。”
小书呆子说这些词的时候跟年级教学主任在大会上点名一模一样,严肃得一点儿都不带个人的口味感情偏向。
林间忍了一路,趁着林女士还没把毛衣拿出来,飞快搂着可爱到螺旋爆炸的同桌揉了一通。
蛋糕是下午刚做好的,现在天气不热,用不着担心放坏,也跟衣服一块儿搁在了林女士的房间。
林间抱着同桌短暂幸福了一会儿,把撸猫的念头差不多忘干净了,正准备满足地去给林女士帮个忙拿东西,时亦忽然抬手攥住了他的胳膊。
“有事儿?”林间回身半蹲下来,看着沙发上的小书呆子,“怎么了,想要什么?跟我说――”
他话还没说完,时少侠已经顺势按住他的脑袋,严格地左三圈右三圈飞快揉了十八遍。
林间懵了几秒钟,回过神就跟着扬眉,忍不住也跟着笑出声,撸起袖子就扑了回去。
林女士抱着蛋糕毛衣一堆礼物,拿肩膀顶开虚掩着的门,正好看见儿子把小朋友按在沙发里,掀着衣服往上撩。
“……”林间堪堪停手,看着特别利落帮忙关门的林女士:“母亲。”
林女士特别懂,眨眨眼睛,点了下头。
林间:“我在挠我同桌的痒痒,我同桌怕痒。”
林女士放下手里的东西,安抚两个小朋友,又点了下头。
林间:“冬天的衣服比较厚,所以需要撩起来,不然效果不是特别好。”
林女士善解人意,一连串点头:“嗯嗯。”
林间:“……”
林女士放好了东西,倒出两只手,一只手比十一只手比八,给儿子了个加油的暗示。
……
林间百口莫辩,帮可能是石化了的小木乃伊整理好衣服,一块儿端端正正坐在了沙发上。
整件事都不是很好解释。
越解释越奇怪,甚至还很欲盖弥彰。
可能是什么命运的暗示。
林间掐着时亦的脉搏,在几乎已经开始担忧地考虑要不要给男朋友做个人工呼吸的时候,林女士忽然噗地笑了出来。
石化的小木乃伊在他身边打了个激灵,滚滚烫烫地抬头。
“没事的。”
林女士摸摸时亦的头发,笑着坐到他身边:“我的孩子,我肯定清楚在干什么呀。”
时亦怔了怔,抬头迎上林女士的目光。
林女士笑吟吟看着他,帮他把头发理顺,压低声音:“林间其实也有怕挠痒痒的地方,就是不太好找。”
“……”林间:“妈。”
林女士安抚地拍了两下他的脑袋,继续小声跟小朋友压低声音凑在一块儿说悄悄话。
林间坐在边上看了一会儿,看着小书呆子一边认认真真地听,一边不自觉渐渐放松下来,也跟着牵了下嘴角,没再说话。
什么都得慢慢来。
时亦的成长里,接受的否定和负面影响实在太多了,多到从没任性过,多到时时刻刻都在自控和回避。
多到哪怕脱离了那个环境,也被他领回了家,也依然没办法立刻彻底无所顾忌地融入进来。
总要慢慢走,一点一点往外走。
“差不多了,下次可以试一试……”
林女士神秘地朝小朋友眨了眨眼,结束了悄悄话,含笑坐直,把蛋糕转了个圈:“好了,点蜡烛吧。”
时亦下意识坐正,看向面前的蛋糕。
蛋糕的样式其实也挺普通。
不是翻糖的,素面奶油,上面拿彩色的奶油画了幅挺印象流的画。
“千算万算,没找着那种蛋糕店的那种小蜡烛。”
林间从背后翻出跟通红的停电用的蜡烛,戳在蛋糕最中间:“庆祝我同桌一岁了。”
林间一本正经:“恭喜你,时亦同学。”
时亦没忍住,跟着牵了下嘴角:“1岁零204个月。”
“好嘞。”林间说改就改,特别好说话,拿着餐刀在蛋糕面上扒拉了几下。
时亦低头,看着那几个拿红色果酱写的字。
林间的行动挺快,沾着那点儿果酱,把“祝小朋友生日快乐”下头补了个“1岁204个月”,转回来冲着他。
时亦跟着笑了一会儿,咳嗽两声,认认真真看着蛋糕。
红果酱应该是林阿姨写的,字迹端端正正,格外清秀。
下面还有另一行字。
凝固的黑巧克力,相比这一行红果酱其实很不起眼,但一眼就能看得出是林间的字。
格外有力,笔锋都带着熟悉的潇洒劲儿。
生命盎然,爱的坦荡。
他多看了一阵这几个字,察觉到眼睛又不争气地有点烫,仓促擦了两下,发现什么都没有才放心,把注意力挪到了蛋糕的画上。
和字相比,整幅画都有一些好像被蛋糕盒压扁过的横冲直撞的气场。
色彩很丰富。
一眼就看得出来用了好几种奶油。
“我自己画的。”林间找了找,翻出把塑料餐刀:“程航非要把图样抢走研究,过了两天跟我说是猛虎下山,投射了我充满干劲精力十足的内心……”
时亦跟着笑出声。
“看得出来是什么吗?”林间问。
时亦:“猫。”
林间扬扬眉,拿刀柄敲了两下,冲着林女士格外自豪:“看。”
“猫和毛线团。”时亦看着蛋糕,指了指,“猫的尾巴太长了。”
“是吗?”林间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我自己都找不着猫尾巴在哪儿了。”
时亦:“……”
“我的记忆里,这幅画的主题确实是这个。”
林间仔细看了看,又拿刀尖戳了两下:“这一坨是什么?”
“……”
时亦把他的餐刀从猫屁股上拿下来,放在一边。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林间同学从来都是个懂得放弃的人,毅然放弃了继续辨认自己的抽象主义画作,给林女士打了个眼色。
林女士飞快地心领神会,轻手轻脚起身,走过去拔走了取电的房卡。
房卡拿走以后还会有一段延时,林间转过来,双手扶住时亦的脸,挺严肃:“十八岁了。”
时亦看着他,黑湛的眼睛弯了下,点了点头。
“我同桌以前遇到了很多事,我超心疼我同桌,想给他把以前的生日都补上。”林间说。
小书呆子有点担忧:“要吃十八个蛋糕吗?”
“……”林间没忍住乐了,扶着他的脸揉了两把:“我同桌非常务实,关于他的下一份生日礼物,我决定送他健胃消食片。”
时亦也跟着笑了,没再出声。
林间看着他颊边的旋起来的酒窝,心口软了软,抓紧时间:“在征得了酒店的同意以后,我们对这里进行了一些可以彻底恢复的、不影响原本装潢的修饰……”
林女士看了一眼表,打了个手势。
林间加快语速:“有一种立体粘贴,不伤墙面,自带荧光效果,但需要先在有光线的环境下待一段时间,自己才能发光。”
时亦已经习惯了林间台电视购物频道,抿着嘴角跟着轻声乐,吃了这个安利:“嗯。”
“……所以我们决定利用这个。”
林间摸出打火机,深吸口气:“三,二,一。”
秒针走过最后一步,停在跨越日期的零点上。
他跟林女士已经测过好几次时间,灯光一秒不差啪地熄灭,窗帘严严实实遮住了外面的灯光,整个屋子都暗下来。
时亦下意识抬头。
视线适应了黑暗以后,就有荧光从黑暗里浮出来。
星星形状的荧光。
微弱又灿烂,渺小又辉煌。
从零星的光点汇聚成光流,走了十八个台阶,一层一层到他头顶上。
一整条浩瀚的星河。
“十八岁了。”
林间啪的一声按响打火机,火苗在星河下跳动起来,映着他琥珀色的瞳光:“生日快乐,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