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味的烤土豆(2 / 2)

不过一堵墙,里外冰火两重天。

“你居然还没睡?”见陈丽娜在大卧室里坐着,聂博钊倒还有点儿吃惊。

他外面的呢子大衣上一层子冻硬了的冰,脱的时候衣服哗啦啦的作响。

小书房的火墙就是从这客厅里生的,把两只脚往墙边上一搭,聂博钊的眼睛就闭上了。

只见她在拨拉炉子,淡淡的煤灰扬了起来,聂博钊也没睁眼睛。煤不够了,她又出去提了趟煤,虽然说只是开了那么一下的门,但门外立刻就扑进来一股子的寒气。

聂博钊本来想提醒陈丽娜披上军大衣再出去的,大概是冷,也是烦闷,就没张嘴。

忽而,一阵特别熟悉的香味就把聂博钊给诱的,睁开眼睛了。

“烤土豆,你居然还做了这个?”

“大漠红沙土里种出来的土豆,跟咱们内地的不一样,要直接这样烤,中间空了,两边两层皮。但是,用大漠里的红沙土把它裹起来再烤,不让水份流失,烤出来之后,会是熟板栗的味道。”

灯下的陈丽娜颇有几分得意,仔细剥去红土,里面是一层报纸,再把报纸剥了,才是这沙漠里特产的红皮土豆,掰开,熟栗子的香味愈发浓烈。

边疆的土豆品种,不下数百,但是用来烧烤最好的,是克新18号,裹上戈壁滩上特有的红泥,考出来真的就跟板粟似的。

“这怕又是你的老聂跟你说的?”

“可不?”

“我只会吃,不会干,小陈同志,你不会还要说,配着酸菜更香吧。”

果然,陈丽娜端了一搪瓷缸子呛过油的酸菜过来,自己也拿起了筷子来:“你还说,切记烤鸡蛋也要用红泥裹,烤出来才香,我没听你的,就那么烤了,你瞧瞧,成了个空壳子。”啪叽一声,她捏开两只烤焦了的鸡蛋,果真只剩个空壳子。

“你那杏树叉子就是个骗子,小陈同志,你要相信我,我不但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不会烤土豆,至于用红泥巴裹着这种事儿,肯定也是他跟你吹牛的。”

聂博钊全然不顾自己这样说,要败坏了上辈子的自己在陈丽娜心中的形象,刨了几大口热腾腾的酸菜,又连着咬了两口土豆,往外哈着白气。

“不可能,我所有对于沙漠生活的经验,全来自于他。你猜猜,为啥咱家这么暖和,别人家烧了同样的煤,就没咱家暖和。”

“为啥?”

“也是他告诉我的,厚毛毯都不管用,得用咱们塑化厂生产的大塑料,你看咱们家窗子外头蒙的那些大塑料,就全是我从石油厂弄来的。”

塑料,就是从石油当中提取的。

目前,共和国连一斤石油,一粒大米都没有进口过,所以往后遍地成灾的塑料,还是个珍惜东西呢,最多的是做凉鞋。

陈丽娜先知先觉,已经开始用塑料布糊窗子了。

聂博钊感慨说:“小陈同志,我真有点儿相信你是从未来来的了,那你说,我将来会怎么样,咱们国家的石油,最终能实现自给自足吗?”

“北方实现自给自足,南方需要进口。”陈丽娜说。

看起来聂博钊对于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当然,他认为,这全有赖于,他和石油工人们的艰苦奋斗。

“那我,也会在我自己的领域有所成就吧。”

“不,你85年就会下海,干的是互联网创业,而且,你的钊氏置业是第一批在纳斯达克上市的企业。”

聂博钊走在共和国科技的最前沿,当然知道纳斯达克,知道股票也知道金融。

但是他从到边疆的那一天,终身奋斗的理想和目标,就是石油,就是他的科研领域,又怎么可能会下海经商作生意?

“行了,你又胡言乱语了,早点睡吧。”好吧,你看嘛,他还是不信。

“孙大宝怎么样了?”陈丽娜主动给聂博钊打来了水,让他洗脚,问说。

“本来他们是准备给扭送乌鲁公安机关的,但是因为里面牵扯着咱们基地的人,所以我想了想就把人截留下来了。他那木兰农场的治安小队长肯定会给撤掉,以王总工的意思,是想遣送回原籍的,但我觉得不行,他太熟悉所谓的斗争了,放回原籍,等于放虎归山,给内地输送革命战士,所以,我决定,定性他为苏修,劳动改造。”

苏修,可以是间谍,也可以是思想苏化,聂博钊搜到几分俄语宣传资本主义的资料,明知道小舅子根本看不懂,还是给定了性。

亡妻真有灵魂的话,会恨死他的!

“刘汉了,是不是也给关起来了?孙小爱呢。”

“刘汉给抓了,但那孙小爱,我的意思是再观察观察。”虽然说大部分的苏修,都是听风即是雨,虚惊一场,但孙小爱的来历确实有点让人怀疑。

聂博钊忽而笑的别有深意:“我那老丈母娘,估计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小陈同志,她要来,你咋办?”

“咋办,凉拌,我可没忘了,咱们还有五千块钱在她那儿了。现在牺牲一个边防战士,抚恤金才五百块,孙工的抚恤金是按照北京来的那些工程师们来补的,因为其中有外国专家,才会补贴的那么高。你聂博钊视金钱如粪土,我可作不到,我这人娇气着呢,想要苏国产的最好的化妆品,还想要獭兔皮的小棉衣,外面罩大花褂子也没关系,里面必须得穿的漂漂亮亮的,化妆品也要用最好的。

而我费心费力给你养孩子,保障你的后勤,那钱就该是我的,就该由我花,我肯定得从她那儿要来。“

“怎么,你是觉得我要不来,还是觉得我太没良心了些,毕竟那些钱,可是你家孙工的卖命钱。”

聂博钊笑的很无奈:“你要真有办法,我随你去闹,只要记得在外别说出格的话就成,要跟那老太太斗呀,我是真担心你。”

好吧,她检举揭发,就把人家孙大宝给抓起来的,老太太又岂会善罢干休?

陈丽娜嘘了一声,这大姑娘是越看越漂亮,青春活泼,朝气十足:“你放心,这世上,还没我对付不了的老太太。而且呀,她不来找我,我还想去趟农场了,我姐到那儿也有一个月了,我的工作,也该谋算起来了。”

“你该不会想当木兰农场的场长吧?”

“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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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同志,看来我真是得对你另眼相看了,行了,往后我作你家属吧,场长同志。”

聂博钊这句话,其实是开玩笑呢。

木兰农场的场长,是整个矿区唯一不需要门槛的一把手位置,职位可以和各个分厂的厂长,基地的一把手平起平坐。

除了没有编制,属于一步登天。

所以,大家要开玩笑,总会说:你明天走马上任,当木兰农场的场长吧,就可以和总工平起平坐了。

孰不料,陈丽娜还真就是这么想的了。

他开了个句玩笑话,准备要进小卧室。

没想到就给陈丽娜唤住了:“这火墙的火我都灭了,你是打算冻死在小卧室里?”

“不是你不让我进大卧的?”

“是,原来不让,不过最近你不是表现好吗,可以进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咱们的关系终于更进了一步,我得去看看,小库房里的气球,给孩子们玩光了没。”

“没有,不可能,你上辈子可不叫我小陈同志,多难听啊,等你想起来你上辈子给我独一无二的称呼的时候,才有可能。”

终于,绕过了八次求婚,但独一无二的称呼又是什么鬼?

“还有独一无二的称呼?”

“可不,你第一次叫就征服了我。”陈丽娜想起上辈子,美滋滋儿的。

当然,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也只有想想上辈子那个多金有帅气,每天花空心思讨好她的老聂,她才能坚持奋斗啊。

“我估计,特别肉麻。”聂博钊说的时候,牙都酸了。

等他洗完了脚,出门泼水,呵,泼出去,水花在空中结了冰,落在地上居然弹了起来,跟银豆子似的在地上乱蹦。

这天儿,也是真够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