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栾扶着座椅把手,缓慢而艰难地坐在了丁宁身边的椅子上,然后将拐杖靠放在了桌边触手可及的位置。
气氛,再度陷入难掩的尴尬中,仿佛每一秒时间的流逝,都被无限地延伸,拉长。
丁宁低着头,脸红透了,鼻尖仿佛都快要滴出血来。
都这么多年了,他应该已经不认得她了,她心里这样想着。毕竟,像他那样的男孩子,很多事情,应该早已经遗忘。
当年,在实验小学,温栾这个名字,几乎可以和所有所有美好的事物挂钩,优秀得仿佛全身都在发光,是全校女孩子心目中最最崇拜的小男神。
而那时候的她,也是众多崇拜仰望她的平凡女孩之一。
后来在全国小学生奥数比赛的活动中,丁宁和他是整个实验小学脱颖而出参加全国赛的孩子。
他们两个一起坐飞机去北京参加总决赛,就认识了。
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丁宁现在唯一还记得,总决赛那段时间,自己真的好努力呀!
努力追上他的步伐,努力陪他闯进全国十强,一路披荆斩棘,帮他扫清总冠军之路上的全部障碍。
虽然最终,她还是止步于全国十二强,但是温栾却拿到了总冠军的奖杯。
她远远地看着他,在聚光灯前,小男神的眼神坚定,黑漆漆的眼睛里,仿佛盛着银河星辰。
相处的时间很短,但那时候的心情却很长。
小孩子的喜欢,真的好单纯,她喜欢温栾,仅仅只是因为他优秀,仅仅只是因为学校里所有的小女生都喜欢他。
他们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呢。
哦不,说过的,在飞机上,温栾问过她:“为什么你不讲话?”
丁宁没有回答他,她不敢开口,这也是后来他销声匿迹的漫长时光里,她最最后悔的一件事。
因为参加比赛的契机,认识了。
那个年龄的孩子,很容易因为优秀而闪闪发光,更容易因为与众不同,而遭受排挤。
丁宁因为交流障碍的缘故,从不和周围同学交往,没有朋友,也成为了被欺负的对象。
后来有一次,她被坏女孩抢走了包里的水果硬糖,一个人蹲在厕所外面的墙根边抹眼泪。
隐约感觉到有人走到身边,她哭哭啼啼地把自己的荷包翻出来,表示已经空空如也了,什么都没有了。
那个人温柔地把她的荷包揣回去,然后摸出几个大白兔奶糖,放进她的荷包里面。
丁宁诧异地抬头,看到她的小男神紧抿着嘴,皮肤宛如初春的雪一般纯白,眸子却很黑,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小男神把奶糖揣进她兜里,又给她理了理凌乱的羊角辫儿。
“要勇敢。”
他说完这句话,拍拍她的头,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坏女生哭哭啼啼地来到丁宁课桌边,给她道歉,并把水果硬糖尽数奉还,说以后再也不敢了,请求她的原谅。
丁宁不知道这件事和小男神有没有关系,但那个时候,她真的有感觉到被人保护着是什么滋味。
那段时间,是丁宁少有的能铭记一生的美好时光,那三个字,也被她记了好多好多年。
后来,小男神六年级的时候,忽然退学了,没有人知道原因,老师对此讳莫如深,有同学说他出国念书了,也有人说他因病退学
总之,自那以后无比漫长的时光里,丁宁再也没有见过他。
喜欢和崇拜的心情,伴随着那个人渐渐模糊的影子,被埋在心里最深最深的土壤里。
直到前几天那场数理知识竞答赛,她再度见到他
彼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杵着拐杖,一瘸一拐,缓慢地进入她的眼帘。
他高了,也瘦了,眼底的光仿佛也消失了。
后来温念念无数次问及丁宁,那天你为什么哭啊。
为什么哭,因为他眼里的星星,再也找不到了啊!
……
“你为什么不说话。”
就在丁宁回想之际,温栾忽然开口,一如多年前那个好奇盯着她看的小男神,在飞机上问她的话。
这一次,丁宁嘴角微抿,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小声对他说:“你好啊,我叫丁宁。”
他缓缓道:“你没有变。”
他竟还记得她。
丁宁的心莫名酸涩,你没有变的潜台词是我变了很多。
她目光下移,落到了他的坐腿上,假肢若不细看,看不出来,但是僵硬的坐姿却很明显。
“走的时候很匆忙,没有道别。”
他醇厚的调子宛如大提琴的琴声:“不是不把你当朋友,怕你误会,耿耿于怀很多年,我走以后有人欺负你吗。”
丁宁拼命摇头,没有了,没有人欺负她,她真都有变得很勇敢。
她努力让心里的酸涩不要涌到眼睛里。
现在哭出来,就太丢人了。
“没有就好,不过现在我这样也保护不了你了。”
温栾说完那句话,拾起笔,开始演算黑板上的那道题目。
很快,一颗大白兔奶糖,被慢慢地推到他手边。
看到奶糖,他诧异地抬起头。
丁宁嘴角浅浅地扬了扬,左脸颊旋出一颗酒窝――
以前你保护我,现在
换我保护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