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章延从那客栈出来时,已是夜深,星子点点,春日夜里的凉意渐渐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从那衣衫一点一点的浸入到身体的每一寸,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那客栈离着汝府有些距离,他为了早些回去特地选了一条近路。
这才刚走过小巷,隐约见前面有青灯摇晃,空气中隐约飘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汝章延隐约觉得有些不好,于是又退了回去,借着巷中摆放的杂物将自己藏好。
地上灯影渐近,汝章延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儿,他憋着一口气,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都给我走快点,仔细别误了时辰,不然的话谁也担不起这责任。”领头的人压低了声音,对身后人肃声说道。
他的身后跟着六个身形魁梧的大汉,他们每两人扛着一口深色的大箱,在听了那领头人的话后,紧咬着牙,将肩上扛着的那根棍子往上提了提,快步跟了上去。
汝章延躲在那杂物后面,听着那渐近的脚步声,他们脚步声很重,在这安静的街上听得分外清晰。
青灯摇晃,伴着那沉重的脚步声,忽然,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有重物砸落在地。
那领头人听到身后有声儿传来,停了脚步,举着手中的青灯,那摇曳的火光映出他脸上一条横贯了半张脸的刀疤,夜映出他眼中的一丝狠意。
他一瘸一拐的穿过身后的几人走到最后,看着掉在地上的箱子,所幸箱子封得严实,并没有摔开,可绑在那箱子上的麻绳却是断成了两截。
那扛着这口箱子的人一脸害怕的看着那刀疤脸男人,若是仔细看去,那两人的身子正隐隐颤抖着。
“管事,这,这实在是不关我们兄弟俩的事儿,是,是这麻,麻绳突然就,就断了。”那两人中有一人颤着声音小心的说着。
那刀疤脸男人蹲下身,一手拿起地上那截麻绳,仔细看了看,见那断面参差不齐不像是人为的,随即抬头看了一眼那两人,低声呵斥倒“还不快收拾?你想累得大家一道被罚么!”
那人听后如蒙大赦一般,赶紧蹲下身收拾起来。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才又响起。
那人手中摇晃的青灯将那身影斜拉得很长,汝章延在那杂物后面,就看见那走路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影子出现在视线中。
汝章延紧贴着身后的墙,屏息凝神等着那一行人过去。
慢慢的,一个跛脚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在他之后,是一前一后抬着一口木箱的身影,那箱子看着就觉得重,两头被麻绳绕了一圈又一圈。
借着那摇晃的火光,他看见那箱子底还围着一圈布,布上隐隐有红色在蔓延开,血腥味便是从这而来。
箱子,血,那里面装得是什么已经昭然若揭。
大晚上的一下遇上装装着尸体的三口大箱子,汝章延整个人吓得脸色都白了。
他看着那几个人一步一缓的走过,带起一阵浓烈的血腥味。
那些人渐渐走远之后,汝章延才从那小巷中出来,往身后看了一眼,快步离开了。
一夜无梦,汝嫣信很早就醒了。
天未亮,窗外隐隐有声音传来,推窗往外看去,就见那些小贩早早的将摊子摆出来只为在来往熙攘的街上占一个好位置,空气里渐渐被各种诱人的香味掺杂。
用过早膳,汝嫣信带着岁菁和阿烨去街上走走。
昨日被汝嫣信一句话浇灭了热情,这过了一夜后,阿烨就像是忘了这事一样,又对周遭的一切产生了好奇。
他昨晚特地找岁菁拿了很多的铜板,就等着今日去街上时能尽情的买他瞧上眼的东西。
他伸手掂了掂挂在腰间那有些份量的钱袋子,脸上笑得十分满足。
“岁菁,岁菁,你想买什么?小爷替你买了,今日小爷有的是银子。”阿烨看着走到前面的岁菁,三两步跑到岁菁的身边,踮起脚来一脸认真的拍了拍他的肩。
岁菁回过头来看着他,眼中有一丝笑,他顺着他的脸看向他腰间挂着的那个钱袋子,认真道“你身上这银子都是我给的,我这想买什么,你能不同意?啊,我在来时看到了一件东西,不过没看仔细,要不,等会儿我们去看看?”
阿烨听了他的话,神情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他赶紧捂好腰间的钱袋,后退了几步戒备的看着他,磕磕巴巴道“我,我就这么说说,说说,岁,岁菁你怎么可以当真?这银子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了。”
“咦,你刚才不是说得好好的么,怎么一下就变卦了?”岁菁看到阿烨一副护食护得紧紧的模样,眼中笑意越发的深。
这过了一会儿,阿烨这琢磨过来了,岁菁这是在拿他逗趣,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只能是恨得牙根痒痒,往肚子里咽了。
“哼,不理你了。”阿烨冷哼一声,然后跑来了,岁菁看着他的身影一下消失不见,回过头去看着汝嫣信,问到“主子,要不要把他带回来?”
汝嫣信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后收回了视线,不甚在意的说了一句“都那么大的人了,知道回家的路,我们看我们的去。”
岁菁得了话,应了一声“是。”
母亲出自宴城世家,在每一个清冷寂静的夜里,母亲都回抱着他,跟他说着宴城里的每一处,每每回过头去,他都看见母亲眼中含着泪水,脸上露出一丝哀戚。
也是那个时候,他知道,母亲并不是自愿来的这里,同宿戈一样,南秦那温柔似水的姑娘在这里是个稀罕物,他的母亲,是被掳了来献给他父亲的。
母亲想回南秦,日日夜夜都在想,可再是想,她也只能在每日夜里,遥对着南秦的方向愣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