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我代表所有还要继续留在这个军营里的人,向即将退伍的老兵,致以崇高的致敬,敬礼。”
石向荣浑厚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军营的上空。
当最后战士们帮老兵摘下帽徽、军衔、臂章还有领花时,几乎是所有老兵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伤感。
哭了出来。
这一刻,哪怕是从未穿过军装的叶飒,都忍不住有点儿泪目。
以前是年纪太小,不能理解叶铮的工作,总是在想,为什么爸爸总是没时间陪我呢,为什么爸爸还不回家。
后来叶飒牺牲了,谢温迪像是要抹掉所有关于他的记忆那样,家里没有关于叶铮的东西。
哪怕是叶铮的忌日,谢温迪也不会特地赶回国内。
小时候没人带叶飒去,她也不太懂什么叫做忌日。后来懂了,她自己偷偷跑去过烈士陵园,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因为她已经快不记得叶铮的模样了。
爸爸对于她来说,只是家长会时候全班只有她是秘书来开会时,偶尔会掀起的埋怨对象,是生日里时只有谢时彦跟她一起过想起的人。
她七岁时,叶铮就离开了。
岁月当真是无情的,哪怕亲如父女,也会在这漫长的时间里,被一点点消磨曾经刻骨铭心的记忆。
这一刻她看着这一个个穿着海军军装的人,突然又想起了叶铮。
晚上,团里让每个营都搞了欢送晚会。
团里特地准备了很多吃的和喝的,因为军营里不能喝酒,最后大家也只能以饮料代酒。
叶飒没去参加,她怕有自己在,他们放不开手脚。
毕竟就我自己一个女的。
只不过她还是给温牧寒打了个电话,一接通,她主动说:“你能下来一下吗?”
“怎么了?”温牧寒立即问。
叶飒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说:“我做了一件事,也不知道对不对。”
没一会儿,温牧寒果然下楼来了。
他看着叶飒站在车边,跨步过来,问道:“怎么了?”
“你过来。”叶飒领着他走到后备箱旁边。
温牧寒安静等着。
直到叶飒将后备箱的门打开,温牧寒一下怔住。
整个后备箱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条又一条的香烟,她这车后备箱又大,堆的跟小山一样,极富有视觉冲击。
温牧寒深吸了一口气。
“我说了,你不许惩罚任何人。”
“你先说。”
于是叶飒把袁浩让她帮忙买烟的事情说了一遍,她又说:“我就是觉得老兵退伍,我也想为他们做点儿什么。”
也不是多别出心裁的心意,就是希望临别的时候,希望他们开心点儿。
温牧寒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干脆给每个人都买了两条烟?”
叶飒乖乖点头。
“我不知道可不可以送,所以才想问问你,”叶飒也是属于冲动消费吧,这会儿买都买完了,才想起来这也不知道符不符合规定。
温牧寒都不知道教训她。
可要是真教训,好像不太说得过去,毕竟她也是一片心意。
他想来想去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营今年复退了多少人?”
其实这里不止有退伍的老兵,也有复员的干部。
叶飒如实交代:“我问郑鲁一的,我就是随口问问,他就告诉我了。”
因为这事儿不属于什么机密,所以叶飒在食堂碰见郑鲁一随口跟他聊了几句,很快就问出来今年一营复退的人数。
“是不是不许送啊?”她就是看袁浩给他班长捎了两条,所以买烟的时候,一冲动,干脆给大家都买了。
温牧寒有点儿哭笑不得,“买都买了,还能怎么办。”
“你把车钥匙给我,我来处理。”温牧寒伸手跟她要车钥匙。
叶飒立即把要是给了他。
温牧寒说:“我明天送完老兵之后,也顺便把你送回家。”
叶飒点头。
晚上,欢送晚会结束之后,温牧寒把郑鲁一喊上,还让他去找几个行军背囊过来。郑鲁一挺纳闷的,找那玩意儿干嘛呀。
“让你去,你就去。”温牧寒直接踢了他一脚。
嘴上一点儿都没个把门的。
郑鲁一找了背囊过来,温牧寒直接开了车门,郑鲁一当场爆了粗口:“我艹。”
温牧寒斜睨他一眼,他赶紧表示:“温营,我不是说您呢。”
这会儿他眼睛都快直了,也不是没看过烟,他之前回家探亲时候,正好赶上同学结婚,也去当过一回伴郎。
他是保管烟的那个,结果也没这么多。
而且这烟还不便宜,估摸着得三百多一条。
“你买这么多烟干嘛?”郑鲁一惊讶说道,而且还让他找背囊过来。要不是确定面前站着的是温牧寒,他还真怀疑这是把哪家烟店给打劫了。
温牧寒没好气地说:“我还得多谢你。”
他简短的把叶飒买烟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郑鲁一眼睛都是发直的。说真的,也有不少人给解放军送东西,但是送烟的,而且还这么一车,真是头一回见。
“咱们给他们分了?”郑鲁一试探着问道。
虽然他们有个悠久而光荣的传统,绝对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
但是吧,叶飒可是温营的亲媳妇,这应该不算是群众,这得算是内部人员吧?
温牧寒瞪了他一眼,满脸你这不是废话,他直接说:“装在包里吧,你待会找个时间给退伍老兵分了。”
“好嘞,”郑鲁一听到赶紧点头。
不过他一边往包里装烟,一边抬头说:“营长,要是石团发现了,我就说我是听你指挥的啊。你也知道石团那脾气,能生吃了我。”
这个锅,他是真的背不起。
温牧寒哼了一声,但是也没否认。
于是两人安安静静装了好几个背囊,中间因为郑鲁一找的背囊不够,他还又回去重新找了一次。
最后装完时,郑鲁一喘着气说:“温营,说真的,我是真羡慕你。”
“咱们当兵的,工作忙不顾家,能找到这么一个支持你,还全心全意理解你的人,真不容易,”郑鲁一难得这么深沉。
温牧寒从兜里掏出烟盒,抽了一根递给他。
郑鲁一接过,就听温牧寒说:“这根全当安慰你的。”
“羡慕着吧。”语气中全是欠扁的得意。
郑鲁一:“……”
所以他就值一根烟。
第二天,叶飒收拾好东西,等着温牧寒。因为早上老兵们会离开,所以她也没着急,直到有敲门声。
她过去开门,看着温牧寒一身笔挺军装,“收拾好了吗?”
“好了,”叶飒点头。
于是他进来帮叶飒把行李拿到了外面车子上。
于是叶飒上车,只是当车子快开主干道的时候,突然前面出现一营的战士,各个都穿着军装,温牧寒解释说:“他们刚把战友送走了。”团里派了车送老兵们去车站。
这一次,走了是真的很难回来了。
叶飒听着挺伤感的,直到突然她撇头看见,原本行军队列,突然停了下来,所有士兵在路边站定。
“向叶医生致敬。”
最前面班长的声音嘹亮而又浑厚,于是一个个士兵,啪一下立正打直身体,冲着她的车子敬礼。
“要下去跟他们道别吗?”温牧寒问道,只是副驾驶的姑娘,却头别过去不说话。
于是温牧寒则按了两下车喇叭,以示回礼。
叶飒望着窗外,牢牢咬着自己的嘴唇。虽然她在这里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可是他们每个人都把她当成了退役的老兵那样。
感谢她曾经的照顾。
突然她悟了下脸,带着哭腔,恼火地说:“他们干嘛这样,以后我还能不能来了。”
她以后可就是军嫂了,说不定要时常出入这个军营呢。
他们干嘛这样。
干嘛!
可是这样的恼火之下,却又是被尊敬的感动,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始终才是最可爱的那群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