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不得不长大。
周睿的长大,或许就是从这一次忍住了眼泪开始。
“黄老师,能帮我联系衣老师吗?告诉他我妈妈出事了,让他告诉跟他同行的侯先生,尽快回来。”周睿扭头对黄花说。
黄花点了点头:“我没有衣老师的联系方式,但是我老公有,我让他联系衣老师。亲爱的你别着急,没事的。”
周睿点了点头。
周睿在急救室门口等了四十分钟后,教授来了医院,他并不认识周睿,打听了之后才跟周睿聊了几句:“我现在就去急救室里看看她的情况。”
“好,拜托您了。”周睿点了点头。
接着看着教授走了进去。
教授是从研究所特意赶过来了,额头的是汗。
这种罕见的病症他们一直在研究,想着有可能研制出能够让人年轻的重大研究突破,没想到柴美涔却突然变老了。
他们需要过来看一看。
急救室里的人都很忙,没有人有空给周睿送手机出来,他就这样静静坐在门口,看着急救室的门,再看看墙上的时钟。
急救室的门每次打开,他都下意识地站起来,看到医生没有理他,他就又一次坐回去。
他是一个好动的男生,很少会在一个地方老老实实坐着,就连上课的时候都喜欢玩一些小玩具。
然而他今天却一直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
四个小时后,教授走了出来,看到周睿似乎有点犹豫,最后还是对周睿说:“她的所有器官都在极速衰竭,身体变成了一百岁的状态,有些机能已经供应不上了,我们想要送她去icu病房去,一会恐怕需要你来签字,看看她能不能坚持过今晚。”
周睿的心脏一瞬间揪紧了,他立即点头:“我签字,你们一定要……”
“我们都会尽力的,但是你也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毕竟这种病症十分罕见。”
周睿签字后,柴美涔被转移了病房。
医护人员都走得很急,周睿一直在后面跟着,到了病房外他再次被拦在了外面。
好在这里是暗色的透明玻璃,他能在外面看到柴美涔被医护人员套上各种器械的样子。
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氧气罩,还有柴美涔漏出来的些许白发。
他一直扶着病房的玻璃窗,好像这样能距离妈妈近一点。
然而他慌得不行,教授沉重的样子,还有说出来的话都好像玻璃碎片扎在了他的心脏上。
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柴美涔了,他以后该怎么办?
他的构想里有很多种未来,但是没有一种是没有柴美涔的。
你出来啊……
再也不嫌弃你游戏技术差了,带你玩游戏,带你吃鸡。
你出来,不用你骂我了,我自己就学习行吗?
你别吓我啊……我心里好难受啊。
这一夜周睿不知道是怎么过的,他只是一直站在窗户外看着,不远处就有椅子他也不去坐,生怕一不留神,柴美涔就不要他了。直到凌晨四点多,才有医护人员走出来:“情况已经稳定了,不过还在昏迷,可以转移病房了。”
“可以再在这里观察两天吗?钱不是问题……”
医护人员经常碰到家属因为送到ICU而放弃治疗的,像周睿这种也会见到,于是耐心解释:“并不是留在这里就彻底安全了,也不是送去病房就没有这里靠谱,我们也是确定情况真的稳定了才能送她出来,我们会一直观察她的情况的。”
周睿点了点头。
他看着柴美涔被推到普通病房,这里是单人间,她的嘴上还带着氧气罩,手臂上缠着仪器随时测心跳跟血压。
搬柴美涔到病床上的时候,周睿小心翼翼地抬着柴美涔,才发现柴美涔已经轻得不像话了。
他估量着,柴美涔怕是只有七十多斤了。
等一切都调整好了,他才坐在了床边一直看着柴美涔。
坐下的时候才发现腿有点疼……
他问大夫:“大夫,我可以跟她说话吗?”
大夫迟疑了一下,回答:“可以,不过不确定她能听到。”
他点了点头,看着大夫调整仪器,接着对护士长交代这个病人的特殊性。
大夫跟护士长走了出去,只留下周睿坐在病床前。
黄花走进来拍了拍周睿的肩膀:“亲爱的,我要回去上课了。”
她也是跟医生了解了情况,知道基本稳定,需要后期观察后才放下心下来。
周睿没想到黄花一直陪到现在,立即点了点头:“谢谢你老师。”
“放心吧,前期的医药费我已经交了,他们有可能让你补交费用,如果钱不够联系我。”
“钱够的。”
“那我先回去了,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等黄花离开了,周睿才看着柴美涔,突然苦笑:“你看,男人多不靠谱,最后留在你身边的只有我一个。”
说完了,没有柴美涔习惯的数落,也没被揍,她只是那么静静地躺着。
“其实我有一阵子怨过,你又胖又丑,最重要的是你还凶。我总觉得你不理解我,你就会跟我作对,我甚至还想过,你单身就是我爸嫌弃你了,不要你了。
现在想想我多混账啊,你一心一意地为了我,却只会惹你生气。”
“其实你来我学校的最开始我觉得你疯了,简直到处监视我,一点余地都不给我留。
我从来没想过跟你做同学还能和睦相处,然后发现,你还挺帅的。你说你这么牛逼,怎么把我生成这样了呢?
现在校霸不是我,是你啊。”
“其实我不爱唱《我爱北|京|天|安|门》,也是侯叔叔跟我说,我才发现你不喜欢唱《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他说你喜欢周杰伦,还是女友粉。
你之前就在配合我,没戳穿我是不是?
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其实我唱歌挺好听的。”
周睿开始皱眉,想着该怎么唱呢,最后干脆清唱。
他一首一首地唱流行歌曲,可是怎么唱都不太好听,像是要哭了似的。
“你赶紧起来,你天天乱收拾我房间,我东西总是找不到。你要是不起来给我找到,我还得重新买……家里那些东西,就你能找到!”
“我给你买奶茶行不行?其实你做的果汁挺好喝的,我就是贱,觉得买的好喝。”
他说着抬起腿来,扯起裤腿来:“你看,我又没穿秋裤,昨天在走廊里站了一晚上,腿都要冻木了,你起来骂我啊……”
只要他闭上嘴,病房里就只有仪器的声音。他害怕这种安静,他觉得热热闹闹才对劲。
他不敢去看柴美涔现在的样子,越看越觉得恐怖。
他想过柴美涔会变老,但是没想到会一下子变得这么老,这种冲击感实在太强了,让他有点受不住。
“你不许有事!”周睿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压抑了一整天了,终于开始释放了。肩膀剧烈地颤抖,他身边没有准备任何生活用品,自然也没有纸巾,他只能用校服袖子擦眼泪。
从最开始的掉眼泪,到后面的呜咽出声,他已经坚强很久了。
到底是一个十六岁的男生,性格再凶也会变成一个小哭包。
不知道多久后,张濡丞推开病房门走进来。
周睿诧异地看着张濡丞,问:“你怎么来了?”
“我的班主任黄老师放心不下你,怕你的状态不好坚持不住。她知道你跟我关系好,就特意到学校把我接了过来,还一直叮嘱我不要传出去,我说我早就知情她才放心,她刚开车回去。抱歉,早高峰有点堵车,我来晚了。”
周睿擦了擦眼泪,回答:“不会影响你学习吗?”
“老师在讲台上讲课,我只是听听他们有没有讲错。”
“……”仿佛在看张濡丞装逼,却又无法反驳。
张濡丞看着柴美涔的样子,似乎也觉得情况有点糟糕,搬来了一个椅子坐在了周睿的身边:“别怕,我陪着你。”
周睿坐在椅子上,虚弱地靠着椅背:“我今天才发现,最可怕的事情居然是,我还没开始努力,她就已经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