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笙坐不住,想去帮忙把汤再热热,被黎女士含笑牵着坐下来:“让他去弄,小笙,跟阿姨说会儿话。”
靳林琨被轰去热汤,靳父靳母一边给他碗里夹菜,一边跟他聊了会儿天。
和于笙想象的不太一样,靳先生跟黎女士并没有见面时候那么天马行空,问的问题也都是最普通的琐碎关心。
多大了,学习辛苦不辛苦,高三了压力大不大,将来想上什么学校什么专业。
喜欢吃什么,喜欢玩儿什么。
平时有什么爱好。
于笙从来没答过这些问题,答得一丝不苟,耳朵红得几乎发烫:“十八了,学习不辛苦,挺有意思的。”
“什么都行,薯片……番茄薯片很好吃。”
“学校还没想好,想一模再定。”
“平时――刷题,对,我们一起。”
“现在我们都还有要补上的弱点,搭档起来学会轻松一点。”
关于学校的事,他其实已经在心里多少有了计划,但靳林琨那边一直没定下来,也就没明确地做决定。
反正他们两个想去哪个学校,其实都算不上太困难。
“真好。”黎女士含笑点点头,“劳逸结合,也不能光学习,有哪个玩儿得好的朋友没有?”
靳林琨热好汤回来,看着小朋友无意识绷得板正笔挺的肩背,胸口无声软了软,把手里的汤放在桌边:“妈,我们俩玩儿得好。”
黎女士从来没见过这种又乖又软的小孩子,再看自家儿子嫌弃得不行:“边上坐着,有你什么事?”
……
黎女士在家里的威信是绝对的,靳林琨没能救出自己玩儿得好的好朋友,跟靳先生简单谈论了几句科学和政治,顺便给一家人都盛满了汤。
边吃边聊,一顿饭吃了个把小时。
靳父靳母赶了一路回家,这时候都已经有点儿疲倦。于笙看看时间,准备起身收拾东西,被黎女士扶着肩膀按回沙发上:“不急,再坐一会儿。”
倒不是着急,主要是靳林琨已经开始很主动地收拾东西了。
靳林琨不是没有一颗做家务的心,事实上他其实很喜欢做家务,只是人大概总要打开一扇门就关上一扇窗,他在这一方面的天赋大概能完全跟智商成反比。
于笙有点担心他们家明天既没有剩菜又没有盘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靳先生非常看得开,从容地在盘子碎裂声里坐下:“不要紧,成功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历练出来的。”
于笙抬头,又听见了第二声清脆的响声。
靳先生大概是觉得他的儿子离成功又近了一步,挺欣慰地点了点头。转身拉过行李箱,变出了一套大师签名版的肖邦原版精装乐谱,让他转交给靳林琨。
“听说我们路过波兰,他点名要的。”
靳先生笑笑,试着抬手摸了摸男孩子的脑袋:“你们俩一块儿弹?”
于笙没想到他父母连这个都知道,好不容易降下来点的温度又升上来:“有时候一起……他弹得很好。”
“靳林琨小时候也学的是钢琴。”
靳先生记忆力好,有点怀念地追忆往事:“结果有一天忽然回来跟我们抹眼泪,说这个不够大不够帅,不能用来追别的一起弹钢琴的小朋友,要学个拉风的。”
于笙:“……”
不得不说,靳家人有时候思路别出心裁得一脉相承。
作为靠压缩空气驱动的气鸣式键盘乐器,管风琴的确比钢琴大,而且拉风太多了。
甚至拉得就是风。
靳先生是个开明的父亲,当时就满足了儿子的愿望,把靳林琨从钢琴班接出来,送去教堂学了管风琴。
眼看儿子带回来的男孩子嘴角翘起来,黎女士觉得不能光让丈夫在小朋友面前讲故事,自己也能说,一起在沙发上坐下:“靳林琨小时候特别怕黑,不敢自己睡。”
“我们带他去看医生,据说他能脑补出五十多种吓人的妖魔鬼怪,还每种都能描述出来。”
黎女士谈起往事,还有点自豪:“后来那个医生好几天都没睡好,说什么都不肯给他看了。”
……
靳父靳母跟于笙聊了一会儿,你一言我一语讲了半天儿子过去的黑历史。准备去休息的时候,靳林琨也终于成功抢救下来了几个盘子,洗干净放在架子上沥水,擦着手回了客厅。
“客房收拾好了吗?”
黎女士对儿子在家务技能上的突飞猛进挺满意:“人家于笙第一次来,把你的枕头被褥换过去,你用衣柜里那套。”
根本没想过两个人还得分房间睡,靳林琨下意识想要答话,被于笙一胳膊肘顶在了肋骨上。
“……”靳林琨张了张嘴:“马上。”
“收拾客房太麻烦了。”
靳先生更了解男孩子们的性格,在留宿小朋友这件事上有自己的意见:“不如让小笙住他房间,让他在客厅凑合一宿。”
于笙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靳林琨:“……”
自家爸妈努力坚持了一宿的严父慈母,终于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氛围,靳林琨甚至还有点久违的感动,拉拉于笙的袖口:“没事,我们家沙发挺宽敞。”
他们家客厅的沙发是专门用来给靳家两个男人睡的。靳先生在买的时候就充分考虑到了这一点,把沙发买成了可折叠的款式,铺开就是一张床,躺着还挺舒服。
尤其睡沙发的话,其实反而比一个睡卧室一个睡客房更容易串门。
只要上洗手间一不小心走错门就可以实现了。
靳林琨对睡沙发的兴趣显然要比两个人明确分房睡大得多,带着那一箱作为礼物的肖邦原版乐谱,心满意足回了房间。
时间过得飞快,吃完饭就已经快到凌晨,外面的天色都开始泛起些微亮意。
靳父靳母折腾了一宿的飞机,先回了房间,洗漱准备休息。
于笙也被靳林琨催着去洗漱,换了套衣服从洗漱间出来,却发现靳父依然守在门口。
“您――要用吗?”
于笙依然不太适应跟靳家父母相处,本能地站直,侧身给他让路:“水龙头稍微有点漏水,我试着修了一下,比之前好一点。可能还需要点工具,我明天――”
靳父朝他笑了笑,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不用,小笙,你来一下。”
于笙稍一犹豫,跟着走过去。
靳父动作放得轻,从行李箱里又给他变出了盒乐高:“拿回去,小心点藏起来。”
于笙愣了愣,有点儿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接。
靳父抬头看了看儿子跟妻子都没出来,又朝他招了招手,把那盒乐高藏进了于笙怀里。
靳林琨其实没怎么特意跟他们说起过于笙。
现在的孩子们大都有隐私的需求,会屏蔽父母的朋友圈,靳林琨也是个正好到了青春期的青少年,当然也和大部分青少年一样没给他们进入朋友圈的权限。
但他们家儿子跟别人家的还不太一样。
他们家儿子虽然屏蔽了他们,但是每天都在改自己的微信名。
朋友圈还得点开,微信名的变化简直一目了然。
想不注意都不行。
靳父亲眼见证了儿子的微信名在从前有座山之后的一系列演变史,对儿子这个朋友的了解甚至比一般人还稍微多点。
虽然不太了解孩子们的世界,但他也一直想带回来点什么礼物,送给那个让他们的儿子在一年前的变故之后,愿意重新站起来的男孩子。
“靳林琨拼这个拼不好,自从他小时候把火车拼成了摩天大厦,我们俩又没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他就不肯要这个了。”
靳先生读过好几本教育学的书籍,还挺注意儿子的自尊心培养,特意把声音压低了不少,才跟儿子带回来的小朋友继续揭儿子老底:“你带回房间,偷偷地拼,拼好了再刺激他……”
靳林琨在卧室里翻了一会儿那本乐谱,准备出门看看于笙用不用什么洗漱用品,顺便给自己留一条摸门的路。
放轻动作拉开门,客厅里就传来一点压低了的说话声。
靳林琨脚步稍顿,把门悄悄推开一点,往客厅的沙发上看了看。
靳先生低声说着话,扶了下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就跟着弯起来,抬手揉了揉他们家小朋友的头发。
然后又从口袋里摸了一会儿,翻出颗糖,悄悄塞进了于笙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