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宫怨(2 / 2)

出了淑妃的住处,范答应一路小碎步快步走回了自己房内,一进屋便泄愤般将桌上的物件统统都往地上一砸,扭头朝着主位的方向怒骂:“贱人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自己的肚子不也没有动静吗!除了骂我,还有什么本事!”

婢女忙上前拉住她:“小主消消气,若是叫淑妃娘娘的人听去,小主您少不了又要受苦了。”

范答应听了这话坐下来又是委屈的嚎啕大哭。说来她年纪本来就小,打小父母捧在掌心,偏生入了宫要受这个苦。然而这宫里的女子又有几个不是父母从小就宠爱到大的呢?那个不是入了宫之后渐渐褪去青涩,不得不张牙舞爪地做出一副恶鬼的姿态来?

储秀宫的事儿暂且按下不表,再说回清音阁。

谷三自打在清音阁扎营以后,由原来整日警惕顾忌,渐渐也开始放松下来,到处乱逛,遛猫逗狗、上房揭瓦,没事儿打两只鸽子,无聊还搞个烧烤。

碧溪也从一开始的嫌弃与不满,到如今甚至会跟着她一块偷溜到御膳房酒窖里头偷酒喝。真不知道哪个宫的人会过成他们这样的。

至于赵媛儿,整日待在屋中就是画画。画人,画物。而后有一天,她忽然将自己存着的珠宝首饰一样样都翻找出来,将其中的物件磨成粉,又叫碧溪帮着拉出一块大布,用那些个珊瑚、宝石开始画一幅大画。

那时候已经开始入夏了,雨水渐丰,谷三也不大爱出去,坐在门廊下嗑着瓜子,喝着酒。没有皇上来没有这恩宠也好,清音阁仿佛在宫里就不存在,他人不管不顾,阁内的人也自得其乐。要是哪天皇帝来了,一走进来瞧着是座农家乐,还不知道作何感想呢。

偶尔谷三也惦记着赵媛儿说的事,到了六月底,赵媛儿终于开口了。

“成了。”

她说。

她当时一共潜心画了两幅画,一副用料昂贵,将她许多首饰珠宝都耗尽了,画的是皇帝小像。这一幅她自己裱好了放在床头挂着。谷三偶尔进来是看到,虽说不认识皇帝,但多少看着那明黄色的衣着也知道是谁。她嗤之以鼻,说就这么一个玩意儿占着一群女人,一大座公园,一颗脑袋瓜子却霸着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位置。

又说这种独断专权的人不论换做是谁,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谷三这些日子在宫里和幽灵一样到处飘忽,也见了不少为这个人痛哭流涕的女人,着实费解不已。又对赵媛儿说,听她先前的话本该对着人失望透顶,怎么还画一幅小像挂起来了。

赵媛儿当时也并不生气,只是笑笑,看着那副栩栩如生的画像与谷三道:“这个人,我心里头早就对他没有感情了。只是他在这座宫宇之中,所代表的并不是感情。是权力,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只要他高兴,他愿意,他就能让我的家族就此昌盛繁荣。”

赵媛儿在这件事上早就已经看得通透,这幅画压根不是为了情而画的,她是为了自己的命运画的。当初在德妃那儿所听一席话,让她不得不认清这个事实。她当然可以选择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间,躬耕劳作、整日绘画了却余生,不争名夺利,再也无所谓皇帝的恩宠又给了谁,可只要她还想要权,想要利,想要三公主不会再另一位母妃手下成为她没有血缘的女儿——

她就只能斗。

德妃当初所言,她一字都无法反驳,因为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可她不会永远都身处低谷的。

“原我是从未想过,一个人的情爱最终不过是手头用以争名夺利的利器。可如今我已经想明白了,那个人所给的情爱从来都不是情爱。他也配不上我们的一腔盛情,也就只够被他人当做是争名夺利的手段。”

这幅画就是为了这一步棋而画下的。而另一幅,用材也并不一般,所用画布就是绸缎,而后画完的画面上细细密密还封上一层蜡。封蜡这事儿耗了不少赵媛儿的心力,为的就是不会遇水化开,坏了整一张画。

那画上画的正是珍若。她一共是画了两幅,一模一样,一般动作,一副封了蜡一副没有。画上的珍若作出事那天的打扮,穿着的天青色的裙,手上还带着那只珐琅镯。赵媛儿笔下的她就站在荷塘边上,神情戚戚,泫然欲泣。